爱她,就给她献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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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18年8月的某一天,坐在山巅枯老了的栎树阴影中的法国诗人拉马丁,看着西下的夕阳,心里忽然充满了无比的愁闷。他的眼前是茫茫无际的平旷的原野,更有波涛汹涌的河流蜿蜒着冲破浓重的阴霾,陪伴着那河流的,是沉沉如睡的平静的湖水和黄昏最后闪耀的翎羽。他忧伤的心里,满是一个已经消逝在地平线后面的美丽形影——那是他钟情的意中人,却被上帝早早邀请去了的,就如但丁的贝阿特丽采一般。在那个特殊的黄昏的触发下,拉马丁诗思泉涌,写下了他的名篇《孤独》。“孤独”的拉马丁,对于柔媚的景色“无动于衷”,“没有美感,也没有激情”,他开始学会了“漠视着这周而复始的飞光,并不觊觎那未来的人生”。而这首诗中的“只因少了一个人,一切变得荒凉凄清”,更凭借深沉的哀悼,成为法国家喻户晓的名句。正因为这首诗,那个名叫艾尔维尔的女子从此获得了不朽。

  1830年8月,莱蒙托夫和苏什科娃同一些年轻朋友们去托洛伊采-塞尔基耶夫修道院徒步旅行。他们在酒店换去了满是尘土的衣服,洗过脸后,便到修道院去祈祷。在大门台阶上,他们遇到了一个讨饭的瞎子。在听过他被年轻而好玩的人戏弄的经历后,莱蒙托夫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就在众人的吵闹声中,写完了《乞丐》这首诗,然后坐在留给他的椅子上,面对着苏什科娃,把他刚刚用铅笔写成的诗献给了她:“我也似这样乞求你的爱,满怀惆怅,泪流满面,我的那些美好的情感,像这样永远为你所骗。”苏什科娃在她的回忆录中记载了这件事情,作为对早逝的诗人的深痛怀念,而她的名字,也因为这首诗而得以永恒。

  1833年,维克多·雨果与朱利叶·杜葳小姐相识,雨果对她一见钟情,并且永远爱她。1835年1月,雨果写了一首《既然我把我的唇……》的诗作献给了他心爱的这个女子。1852年8月,雨果到叶尔塞岛附近的塞克岛去游览,回到叶尔塞岛后,他将他在塞克岛上写的一首《我为你在山岗上摘取了这朵花》和他在那儿采摘的一朵银莲花,送给了朱利叶·杜葳。雨果说谪居异域的他,就是那朵“颜色惨淡,花瓣没有芳香”的小花,他希望葬身在她的心里,在她“跳动着整个世界”的怀抱里得到安慰和归宿。朱利叶·杜葳郑重地接过这首诗,几行诗句吟诵出来,便已是热泪盈眶。

 维克多·雨果

  西班牙诗人克维多曾对世人提出这样的忠告:

  你们化为尘埃,然而要有情感,

  你们变成尘埃,但是仍要爱恋。

  克维多指出,无论你的地位如何卑贱,你的生活如何不幸,你都应该保有情感,你必须带着情感行走,这样才会有人之为人的尊严和价值。而所有的情感中,最可珍贵的,就是彼此的爱恋。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也是无数诗人歌咏的对象。正是那些抒发爱情的名诗的存在与留传,使许多被爱对象的名字得以传扬。艾尔维尔、苏什科娃、朱利叶·杜葳,她们虽然随风而逝,但铭刻在诗歌铸就的美丽宫殿中的形影,却仍然青春永葆,万古长青,流泻着醉人的芬芳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每每想起。

  密茨凯维奇,想到聂门河,想到的是他的初恋,“那里,洛拉解散了柔软的发辫,惊奇而得意地向水中的影子凝视”;爱明内斯库在风吹白杨萧萧作响的夜里,升起的,也是对心爱的姑娘的眷念之情,“假如白杨树在夜里面,重新敲打我的窗户,那只是为了,使我再度地回想起你”。而拜伦笔下穿着黑色丧服的美丽的威莫特·霍顿夫人,更是“走在美的光彩中”,一直展现着她的“仪容”和“秋波”;歌德更是写到克里斯蒂阿涅·乌尔皮乌斯的嘴唇、两颊、眼睑、手足,只因为“她的睡态使我这样喜爱,我没有勇气去把她唤醒”。能够被人深情地爱着的人,是幸福的;能够被深情地爱着的人献一首诗歌的人,更是幸福的;能够因为这样的诗歌而获得不朽的人,那就是命运的娇儿了。难怪古希腊女诗人萨福用充满鄙夷的语气讽刺一位富有而没有知识的妇人说“你将永远地长眠,没有人记得你是谁,因为你从没有在缪斯的树上摘过玫瑰”。虽然家财万贯,珠光宝气,绫罗绸缎,美味珍馐,奴仆如云,但你没有接触过诗歌,也没有人将诗歌呈献在你的面前,那么,你还是活得毫无价值。

  许多的爱情诗都有着它的“本事”——不是诗人凭空虚构的幻象,不是诗人臆造编排的童话。诗人爱上一个人了,就把她写进诗里,包括对她的热爱、思念和怀恋,包括面对她时的患得患失、惆怅忧伤、喜悦兴奋。因为这些情感是共通的,是作为人类共同的体验和向往,所以,诗歌就成为经典,而作者独到的人生经历便可唤起读者的共鸣。这就是文学的典型意义所在。典型的诗歌代表着典型的情感,同时也代表着典型的表达方式——爱她,就给她献一首诗。

  1819年,在彼得堡图书馆馆长奥列宁家里,普希金第一次见到了凯恩。1825年6月凯恩到普希金流放地附近的三山村奥西波娃家中消夏,普希金与她再度相遇,立刻成了好友,并且对她产生了热烈的爱情。7月凯恩临行前,普希金写了一首诗,将它献给凯恩。这就是有名的《致凯恩》:

  我记得那奇妙的瞬间,

  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好像一闪即逝的幻影,

  好像纯洁之美的精灵。

  ……

  同样的故事,还发生在叶芝的身上,叶芝对于茅德·冈一见钟情,而且一往情深,叶芝这样描写过他第一次见到茅德·冈的情形:“她伫立窗畔,身旁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了阳光的花瓣。”但叶芝一再的追求,却遭到茅德·冈的一再拒绝。痛苦不堪的叶芝,于1893年写下了那首有名的《当你老了》: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和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痛苦的皱纹……

  但他的这种表达注定还是会落空的。失意的诗人书写的绝望的诗句仍然让一个女性的名字在沉沉如夜的历史时光中熠熠生辉。

  茅德·冈

  我们阅读那些爱情的诗歌,往往会被感动,就在于我们都渴望爱情并且许多人都曾拥有过爱情。我们失去过,也获得过;无望过,希望过,也幸福过。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大部分的情感流程是相似的,情感体验也是相似的,这就是那些经典能唤起我们共鸣的原因所在。但往往许多人却缺乏一颗敏感而善于体会的心,更莫说拥有那种娴熟的、深情的、高超的表达能力了。诗人的存在,却让我们找到了自己,也学会了向内窥视自己的心灵,自己的爱情。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诗人,但并不妨碍众多的人在遭遇爱情的时候迸发出诗意的火花。所以,屡屡看到那些稚嫩的表白,那些青涩的吐露,首先生出的就是感动:最好的爱的呈献,就是一首诗。它证明着你的青春,你的权力,你的美好,你的深情,你的尊严。

  在一个大多数人的脑袋被金钱主宰了的时代,爱情,也早已被庸俗化、功利化了,“人间的欢唱昨天哑然”的局面,让爱情往往变成了物质的交换。于是,想起一个不会写诗的人用一生写诗的故事:他爱他的妻子,他经常会给妻子“写诗”,在他朗诵诗歌的过程中,他的妻子满足着,也幸福着;等到妻子临终的时候,她忽然艰难地对他说:“我要你自己给我写一首诗,而不是念诵别人的诗。”他低下头,拉着妻子的手,极为困难地作了一首诗——一生唯一的一首诗,把它献给了妻子。借那首诗团成的云彩,把妻子送上了美丽的天国。世间最美的礼物,莫过于此。

  那么什么是诗?西班牙诗人贝克尔是这样回答他的恋人的:

  “什么是诗?”你这样问我

  并向我的眼睛注入蔚蓝的秋波;

  “什么是诗?”这是我要回答的问题。

  “诗嘛,诗……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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