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姐,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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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爱的菲姐:

你好!自打79年你回城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你了。真不晓得在这漫漫岁月里你的情况如何,甚念!首先,我想告诉你,在这个城市的东南寓还有一个你当年的农友一直在记挂着你,他感念,思念,真的好想见到你!

长久以来,一直难以打听到你的讯息。期盼了一年又一年,今年二月十四日那天,我接到了好友王晥陵的电话,约定次日与几位阔别多年的农友见面,让我兴奋的彻夜难眠。二零一二年二月十五日,对我来说是个好日子,喜日子,这天傍晚,阔别三十多个春秋的农友再次喜相逢,忆往昔,叙旧情,重拾失落的情感,我们格外兴奋,喜悦的美酒咱喝了一杯又一杯,欢乐的民歌唱了一首又一首!不知是酒杯的碰撞声还是《真的好想你》这歌曲的音符,叩响了我记忆的闸门,思绪如脱缰之马,又如大江决堤,一发难收!这几天来,青春又在我血液里流淌,天真烂漫的早年人生经历犹如一幕幕影视画面在我的眼前播映,此情难遏!我是个0型血的人,之所以把八十年代写就而未发的信翻找出来,完全出于我对菲姐的感激之情,同时,请求原谅弟弟我当年的无知与冒失。

一个醉酒的人焉能让他不吐?当今时下,人们大都心情浮躁,物欲横流,真情难觅。我们要找生活的乐趣,寻找健康。健康乃人生最大财富,我想,一切美好的回忆必将有益于人们的身体健康,如果你同意的话,请让我们重温那段虽已远逝却很美好的青春岁月吧!

菲姐,你可还记得我们人生旅途中的第一次见面吗?

那是一个寒冷的日子,一九七七年的元月十五号,是在那个狭小的20平米的排练室,那一天是公社文艺宣传队正式成立的日子。

那年的冬天很冷,元旦前夜,天上降下一场大雪, 随后老天又陆陆续续的下了几次(雪)。1977年元月12号我所在的学校给我们毕业班开了次会,算是毕业典礼吧,第二天,我便接到了公社通知,催着我早点“下去”。

我是在人民公社里长大的孩子,虽说父亲是个国家干部,然而所领到的薪水太少,靠着父亲行政22级 的工资和母亲种的菜园子补贴,全家人熬过了许多年。可以说,我是在那个苦水里泡大的,自小懂得生活的艰难。母亲常常告诉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知道,十年文革的情景,那年,虽说“四人帮”垮台了,但广大知青走毛主席光辉“五七”道路的决心还没动摇,全国各地仍然继续坚持上山下乡,对绝大多数在校毕业生来说,那可是一条光明大道。高中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我代表全班同学讲话:下放农村,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一辈子。粉碎“四人帮”举国同欢,县宣传部和文化局联合下发文件,要求各公社以及部分厂矿企业于元月上旬组织文艺代表队,按时参加全县文艺会演。于是,公社领导迅速作出决定,以“五七青年队”的文艺骨干为基础,在全社范围内再抽调一批有文艺细胞的青年组成文艺宣传队,时间紧,任务重。原本我这个人除了喜欢看小说也就没有什么特长了,不过,那时的乡下,一个稍微能够拉拉二胡的青年人,搞起文艺活动来还是用得上的。就这样,在公社干部的催促下,刚刚告别母校还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我,怀揣着知青办开具的“介绍信”,背上背包,徒步来到青年队报到,直接进了宣传队,从此有幸认识了菲姐。

随着队员们的陆续到来,原本生气勃勃的青年队更加热闹起来,早先不认识的人,因为音乐而相识、相知,有来自鲁港的芜湖知青胡茂柏,有邻村来的吴晓荣,还有位回乡知青叫杨彩宏,吹笛子的;能被选进宣传队多光荣啊,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因为从现在开始起码有好几个月,咱们不用下田下地干活,只管唱歌跳舞,心里甭提有多自豪!连桂书记家的小女儿也被安插进来了。菲姐,你可知道,当时有许多人羡慕你呀!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你穿的是一件绿色的女式尼上衣,还有洗涤得有些发白的劳动布做的裤子,脚穿一双方口胶底布鞋,白净净的面庞上透出薄薄的红色,眼睛里满是善意和霭,真是端庄、文静,俨然是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

回忆那段文艺宣传队里的生活还真让人留恋!那段时光(只有5个月)虽短,大家过得却很充实,很快乐。队员总共二十一个,文场伴奏的占了七个,除了正副队长之外,实际上真正上台表演的只有十几个人。如今记忆犹新的女队友只有毛艳霞、郁京芳、费筱兰、吴海会和赵霞这几个人了。那时,大家整天沉浸在琴声、笛声、歌声和舞步声中,年轻人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笑声追着我们跑,多好的年少青春、韶华时光啊!

你再想一想,当年我们都排练了哪些节目?时光已然过去了三十五年,然而,每当我用二胡再次拉起那首民歌《绣金匾》时,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生活,当时,《绣金匾》是由小赵伴唱的一个舞蹈节目,排练时,动作练了一遍又一遍,屋外的雪花在漫天飞舞,你们跳舞的不感到冷,我们搞伴奏的却冻得脚疼,我的手当时正生冻疮,肿的像馒头,还是不厌其烦的给你们拉着曲子伴奏;你们跳的那舞姿真优美,一针针,一线线,情真意切,寄托了对人民领袖的爱戴和思念。

舞者、歌者,都需要有天份,跳舞的首先要具备好身材,这方面,毛姐、小郁、拉菲克无疑是女队员里的娇娇者!毛艳霞的嗓子好,发音准,只是音量小了些,小赵唱得声音响亮,但个头矮了,小郁唱歌不出色,但她具有跳舞蹈的天分,菲姐天生的一副童音,若是为舞蹈《草原英雄小姐妹》配音或伴唱那是盖帽!那时候我们都天真无邪,朝气蓬勃,大家排练很认真,也很开心,眸子里尽透出对美好将来的憧憬……

我还依稀记得当年节目排练的场景,练舞的场地太小,八个女生一道上,手脚便不易施展开,尽管室外天寒地冻,室内气温低,然而,热情高涨之下,一切都不在话下。我一向喜欢学习,也喜欢爱看书和有钻研精神的人。我清楚的记得,每当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菲姐就请我教你拉二胡,还有彭书记家的桂兰也要学,真隔(搞)哄!我是那么的不成熟,那年我虚龄只有18岁,胆儿小,感到害羞又别扭,然而,你真诚又大方的态度鼓起了我的勇气,虽然室外飘着雪花,脚冻得疼,害冻疮的手肿的像包子似的,我还是耐心的给你俩讲解二胡演奏方面的一些常识;小桂那时只有16岁,人不大,倒晓得挤眉弄眼、秋波荡漾。我那届同学都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不晓得大多数女孩子会比男孩子发育的早,对小桂的举动很反感,可她总是喜欢缠着我,我是欲哭无泪呀,内心总希望她能早点走开。我是个爱美的人,那个小姑娘论文化、长相、穿着打扮,没一件让人顺眼的(那个小女孩当时穿的是乡里人的时兴服装——红褂子绿裤子)。可我偏偏能耐心地手把手的教你,为什么呢?主要原因还是“爱憎分明”。菲姐的外表是秀美的,气质是高雅的,谈吐是有文化的,性格是温和的,爱学习的动机是纯真的。岂能不耐心认真的教这样的佳丽?菲姐学的也很认真,我只教过你G、D两种二胡把位,你很聪明,进步很快,只可惜,那时条件艰苦,你没有二胡,否则,你早就学会了。

有一次,我到你住的那个5号女生宿舍玩,闲聊得知你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这让我既惊讶又对你肃然起敬。你说,二胡不易学,学小提琴要容易些。应该说,你这讲的有道理,是真知灼见,可我当时却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还是你说的对,事实上,小提琴有四根弦,而二胡只有内外两根弦,提琴音乐表现的区域要较二胡宽泛的多,当这两种乐器共同合奏一曲时,二胡演奏者换把位必定要“勤快”的多,这就是最好的说明。年轻时的我幼稚的很,不太会说话,也从未想过菲姐为什么要让我教她二胡,为什么不去找他人,是否有点“醉翁之意”?

当时,搞文场的几人当中,我的演奏水平不是很好,手艺跟那时眼睛的近视度数一样——-二百五。可当我看到有人谦虚地向我请教,心中倒觉得美滋滋的,真是年少无知啊!

记得老人家说过“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那时候,我们年青人热情高,干劲大,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家就排演出了10多个表演节目:舞蹈《喜摘丰收棉》曲调欢快、流畅,《绣金匾》倾情真挚、热烈而庄重,《农业机械化道路宽又广》步伐整齐;双人舞《草原英雄小姐妹》是由毛艳霞和郁京芳两人表演的,她俩身段柔美,舞姿明丽,婀娜动人,印象深。

那年的二月十八号,文艺队员一行十九人冒着凛冽的寒风,朝东南方向出发了。这是作为公社里的唯一一支代表队去参加县里的文艺会演。从我们的青年队出发,大家脚踏着积雪,一刻不停的步行了十多里路,翻越漳河大堤,直下峨桥镇。在镇子上,我和王皖陵、王永贵、杨彩宏、胡茂柏、吴起寨等找到一个小饭馆,简单地吃了午饭,然后,又走了大约800米的路,到了峨桥火车站,坐上了去县城的火车。记得那天早晨,宣传队里有好几个队友是到公社乘汽车去繁昌县城的,不知道菲姐当时走的是那条道?说实话,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火车。

参加演出的那一个星期里,日子过得赛似神仙,每天吃的是会餐伙食,凭的是就餐券,只要凑齐了8张券,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这八个人在一块就能开一桌子了,伙食标准不低,菜很丰富,大家饭后将碗筷一丢便扬长而去,用不着洗碗,那个真叫享受啊!整天除了观看文艺演出,就好像没什么事情了,那些天,大家满脑子都是音乐、舞蹈、歌声和欢笑声,全县三十多个代表队汇集于繁昌大戏院,节目众多,精彩迷人,当然,许多节目“撞车”了,这是唯一的美中不足哦。那时,条件简陋,我们晚上都是集体住宿,住在繁中的学生教室里,是大通铺(那时旅社实在太少了),然而,我们还是很高兴,愉悦之情时时溢于言表。菲姐,你想想看,回忆回忆,那时的餐桌是不是“盛宴”,晚上睡得是否很暖和?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那倒是人生中一段美好而又难忘的日子。

粉碎“四人帮”之后,县里连续搞了三届文艺会演,我都参加了,感觉还是七七年的首届会演搞得最好,空前盛大,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由衷感谢英明领袖华主席,欢呼拨乱反正,迎接一个大治之年的到来。

首届会演的闭幕会上,我们代表队获得了2个演出二等奖,一个创作奖,授予旌旗一面,虽然未能荣获一、二名,倒也不至于“妈妈尾”,每个队员还都领到了一本纪念册;从县里回来后,队里给我们大家放假三天。就在这三天当中,我应邀,跟着王晥陵、王永贵等由青年队徒步到芜湖市区,我到过裤子街,也到过菲姐家,记得你家有个小阁楼,门牌号码是16号,好像附近有体育馆。宣传队尚未解散,我便接到公社通知,叫我到中学搞民办教师。说心里话,当时我真舍不得离开菲姐你在的那个宣传队,王晥陵也劝我不要去,他说,还是我们在一起快快乐乐。我犹豫不决时,还是你劝我回到学校去,因为毕竟那里条件要比青年队里好许多,起码没有多少体力活,还能利用有利条件多看点书。我知道,你也是位爱看书的人,我一向敬重爱看书学习的人。在菲姐的鼓励下,1977年的3月4号,我重新回到了中沟中学。

那个时候,下放知青谁不希望早日能招工上调?我父亲是名党的好干部,对自己和家人都很严格,要求他的儿子一定要经常到生产队劳动。为了锻炼自己,也为了有所表现,每逢星期六的下午我总会到队参加劳动。都说劳动光荣,劳动能锻炼人,磨练意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这人体质自小不硬邦,一个文弱书生,农活干不到一会就腰酸背疼,77、78两年我都到队里参加了“双抢”,那真苦,真累!但我苦中有乐,因为有好心肠的菲姐爱护我,帮助我,你帮我挑了不少重担,大大减轻了我的苦痛,缩短了我的劳作时间。

由于平时很少参加体育锻炼,所以,猛然遇上农村搞“双抢”,真把人累的脱层皮!大凡青年人朝气蓬勃,集体劳动,人人争先,个个呈勇,农活干得最差的我之所以未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实在多亏了菲姐的帮助。多么难忘啊那段蹉跎岁月!曾记否?无论割稻还是栽秧,谁都干得比我好,比我快,当周围的人们都已完成了各自任务便即刻转移到另一块田垄作业时,我还“哝现哝现”地在那孤军奋战,实在太丢丑了。那是我人生当中最为困苦煎熬的时候:骄阳似火,热浪灼人,汗流浃背,满脸通红,汗水一次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一边忍受着煎熬,既喉干舌燥、腰酸背疼,又羞愧万分!我是多么盼望着能有人来帮我一把呦!当我羞愤难当而又尴尬万分之际,好像有仙女下凡,我的对面竟然出现了一位年轻姑娘的倩影——菲姐真是太好了,是你悄悄来到我田垄的另一头,舞动着银亮的镰刀,一步步缩短着你我的距离。虽说那时还没有全面实行承包责任制,是集体共同劳动,但已经有了要求承包的强烈呼声,干活时,一人一畦那是毫不含糊的,这叫分片包干。

割稻和栽秧是队里的主要农活,而前者要比后者汗水流的多,后者要比前者更辛苦。这为什么呢?割稻时,当汗水模糊了你的视线,你可以用毛巾或衣袖揩一揩,累了可以坐在地上小憩片刻,然而栽秧时,大多逢上酷热天气,太阳火毒火毒的,直烤的背上冒油,生疼生疼的,你想休息都找不到地方坐:眼前全是烂泥。干活一天,让人直不起腰,夜晚,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天气闷热,遍体疼痛,苦不堪言!想起白日间的情景,我的苦痛又少了许多。

一块田中,只有迎面相对忙着割稻的一男一女,汗水从你额头渗出来又在脸上滚动着,它们一次次模糊了你的视野,你就抬起胳膊,用衣袖揩揩,朝我微微一笑,接着又弯腰忙活起来。一把把稻棵被我们割断、放下,每当只隔着2米我们就要会合时,你便对我说:你走吧,(剩下部分)让我来!声音是那么亲切,语气是那么柔和,表情是那么坚毅,勿容争辩!刹时,感激与幸福交织在一起,充盈了我的心田。每次你总是割完了自己的那趟稻子,转身又来帮我的忙,你为我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汗水与艰辛!

我发现,你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始终尽力帮助我。六十几名青年学生,女生占据一半,可你偏偏选择了关心和爱护我。一九九九年,我看了路遥的小说《人生》,潸然流泪了,觉得菲姐就像巧珍一样,有颗金子般的心,它在闪亮光辉着,照亮着我人生的道路:善良、仁爱、敬业。你只比我大一岁,却比我成熟多了,不像有些人喜欢一味于人前逞强显摆,而你是尽最大的能力默默去帮助弱者,这是你可贵之处。我一直把你挂念着,想写信却不知道往哪投寄,只能长久苦恼着自己。

{下文乃摘自1985年5月间起草的初稿部分}
离开农村已经好几年了,在这个叫作地方国营的工厂我也度过了不大开心的几个冬夏春秋。如今已是1985年的仲春季节,窗前是一片开阔的菜地,那“嗡翁”的一群蜜蜂在寻找着花粉,那翩翩飞舞的彩蝶,还有那阵阵蛙鸣声,自然会让人睡意绵绵,然而,田野里那郁郁葱葱的春天景色,加上远处由手扶拖拉机气缸里发出来的“空,空,空”的声音,把我的记忆又牵回到那块阔别已久的肥田沃土上……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一片污浊的泥水田里,出现了奇怪的一幕:竟然有人在以人代牛犁田!一共5个年轻人,4人拉犁,1人扶稍,菲姐你记不记得了?

农村里的活我也干过不少,车水、栽秧、割稻、晒稻、薅田、筛稻,都干过,令我终生难忘的自然是最痛苦的事,就是“以人替牛”这种农活。那是1978年的“双抢”里发生的事。有块水塘离我们的队部大约400多米远,也不晓得为什么,队里领导决定把这水塘改为农田。水塘很快被人用土填起来了,由于这块田土质特松,水牛无法下去耕作,否则,那牛非陷下去不可,到那时,人们只能望牛叹气了,无论你有多大能耐也无法把陷下去的牛“吆喝”上田埂的。凡有经验的老农绝不会干那种蠢事的。于是,只能派人来犁了。当时拉索背纤的是教荣、梅生、菲姐和我,一个叫杨子的在后面扶掌犁把。可以说,自打娘胎出世我们谁也没有受过那种罪,烈日,烂泥,纤绳,孤助无援,那样的情形和景象就好像在电影里看到的纤夫在背纤一样。一样光着脚丫子,肩上斜拉着粗粗的绳索,众人口里喊着号子,伏尔加河畔的纤夫也没有我们辛苦!因为我们不是脚踏硬实的土地,而是站在没过膝盖的烂泥里使劲!大家没有别的盼头,咬牙坚持,终于将那半亩田犁了出来。坐在田埂上,一个个都大张着嘴直喘气。我扒拉开衣服,肩上一道血红血红的绳印子赫然在目。我真不知道,队里为什么要把这么重的农活交给我们几个人干,像那样的经历,恐怕菲姐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也不晓得,那天晚上你是怎么睡着的?

双抢未结束,你就累生病了,后来回市里去了。

半月之后的某个星期天,我再次来到队里,不是想来干活,而是希望能见到菲姐,也不知道那是哪种情感使然,心情是急切的,又是忐忑不安的,担心你不在队里。一路上我暗自祈祷神明,保佑菲姐身体早日康复。当我踏进青年队的大院,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地欢叫着。我径直走向5号宿舍,门儿半开着,一眼就看见了半卧在床上看书的你。瞧见是我,你连忙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叫我坐。时隔半月,你明显消瘦了许多,眼睛周围起了一圈黑晕,不久前的一场病把你病的不轻!

看到你这样的身体,我不知如何安慰,忽然,我提出要归还你的菜饭票,你一听,着急了,连连摆手说“不用还,不用还!”现在我也记不清当时到底还了没有。唉,难道我欠菲姐的就仅仅是这些饭菜票子么?
乡下的生活是艰苦的,知青们都巴望着自己能早日被推荐上大学或者能填写一份招工表,我同样揣着这样的心理,每逢周末大都会到队里劳动表现,中午只能在队里打饭吃。到了午饭时间,菲姐总是早早替我排好队,买来饭菜,饭总是多多的,菜也是尽量给我买好些的,我这个“瘦子鬼 ”那时的饭量也不小,但却有个怀习惯,就是喜欢剩饭,碗里总是留下一点吃不了,你似乎看到了我的窘态,总是很温和地说:“小梅,吃不了就放下,没关系。待会让我洗。”我当然不好意思让你替我洗碗的。

如今细想起来,我总是责怪自己的鲁莽,万不该去农场还你的菜饭票,年轻时的我懵懵懂懂,实在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感恩,连一句谢谢的客气话都未曾说过,也没当面叫声“菲姐”,真的很惭愧,愧对菲姐对我一片深情。可能农村里最苦的活都被我们赶上了。1978年立秋在即,骆队长安排我们去栽秧,我们又额外吃了不少苦,原因是栽秧的田很特殊,原本是“西瓜地”,20分钟前这地还是龟裂的,瓜藤刚刚拉完,随即灌溉进了水,地也未细耕,只用牛耙了一番,硬实的土团很扎手,在这样的田里栽秧不能不叫“倒霉”。那天早上,天气很闷热,出发的时候,还是炎炎烈日当空照,一小时后,天空骤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随即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二十几个男女知青,谁也不去理睬这老天爷的淫威,却各自一律拉开马步,低头弯腰 一心一意栽秧,这样的镇定让我惊讶又敬佩。那天,菲姐也去了那块“西瓜田”栽秧,你真聪明,好像早就料到天要下雨,暗暗带了件雨衣(那种帆布的雨衣),还是女同志心细,那日带雨衣的只有你和吴海会、郑友鹏等几位女生;雨愈下愈大,世界一片朦胧,谁不想离开那块田,躲避这鬼天气?老实讲,想躲雨都没地方去躲!四周1公里内无村庄房舍,早先有个小小的瓜棚已被拆除,往哪躲?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点干,快点干,早干早收工,因为明天就立秋了,时间宝贵的像金子,老农告诉我们:秋后栽秧只会长草,不会长稻。这自然得分秒必争!一如往昔,菲姐栽了自家的那趟秧之后,又赶来在我的另一端接着栽,你见雨越发大起来,便挪动双腿,来到我的身边,硬是要把雨衣给我穿,我不肯接受,无奈之下,你就用了个折中办法,一件雨衣遮住了我俩……

瓢泼大雨打在水田里泛起一片片水泡,水泡漂移着,熄灭着,“哔哔剥剥”、“哗哗啦啦”,刚刚栽下去的秧苗被雨点打得歪歪斜斜,天地一片昏暗,唯有雨声和着雷声。一块雨衣遮着你和我,刚开始,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很快也就放下心来,因为暴雨太猛烈了,别人唯恐自顾不暇,谁还有闲工夫东张西望?

雨终究渐渐地住了。许多人成了“落汤鸡”,我因暂处“避风港”身上没有淋湿多少。

你真像我的大姐,不,比我姐还要好!菲姐,你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菩萨心肠,每每想起那次雨中帮我遮盖之情,我愈加敬你,觉得你品格高尚、胸怀宽广,遗憾的是,我偏偏是个不懂得珍惜与把握情感的人。

你是生活中真正的强者,爱好广泛,喜欢读书和音乐,我想,这样的人一般不会感到生活的寂寞。想当年,我们常常谈起文学,一次,我问:“你喜欢看那些书?”你说:“很杂,什么都想看。”略顿又道:“嗳,你能不能借本书给我看?”找我借书真找对了路子,那时候我在学校教导处工作,从事调课、刻写、兼管着图书室。我说,哪天你抽空到学校找我好了,那里的书随便你挑。“《红楼梦》你有吗?过去翻过,不过,农闲时没事干的时候也太无聊,还想重新看一遍。”我告诉你,我那儿有《红楼梦》,不过比较残破,你说过段时间去。回到学校,我把你借书一事忘了,以为你仅仅说说而已。秋后的一个雨天,我到公社供销社去买牙膏,刚刚走上公路,我们相遇了,那是朱爱萍陪你一道去的。那天,我偏偏忘了戴眼镜,加上雨伞遮着,故此虽然我们侧肩而过,我却未认出是你俩,就听菲姐轻声慢语道:“呦,真大象,不睬人啰!”多好听、多熟悉的声音!我赶忙转身回首,连声“对不起!”我这人反应慢,还傻乎乎的问你俩这是到哪去?菲姐撒谎说是到前面去,还是朱爱萍说实话,说是来找我借书的。供销社没去成,赶紧回转身,陪你俩回到学校。

当你俩看到满架子图书时,很兴奋,雨衣和伞一放便迫不及待的翻阅寻觅起来。我站在一旁,一边看着你们翻找着急需的精神食粮,一边趁机仔细看起菲姐来: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身材不胖不瘦的,上身穿一件带格子的春秋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文静秀美,颇具女大学生之气质,还透着些许学者的风度。

一会儿,朱爱萍找到了一本《林海雪原》,菲姐挑的是《红楼梦》全册,还有孔尚任的《桃花扇》和雪克写的《战斗的青春》。

多少年过去了,记忆深处的你总是完美的:和蔼可亲、温柔贤淑、聪慧细心。你曾给过我许多温暖和友爱,尽管未撞出爱情火花,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你的深情厚爱,你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喜欢我并让我愧疚难忘的人。记忆这个东西也真怪,有许多人和事离我远去,渐渐淡忘了,可又有一些事情却终生难忘,故事是由人而生发的,不能不想你,思情难遏!三十年来,每当置身于江城,我总会情不自禁向着人群张望,希翼能有菲姐出现!最近,我的这种欲望更加强烈,它在内心涌动,那就是渴望能见到你。
茫茫人海何处觅?菲姐,你在那里?我深情的呼唤了你千百遍,你可知道?…………

你好像一只蝴蝶飞进了我的窗口,让我喜出望外,欢喜无限;你像开放的栀子花一样,白嫩柔润;你又好似春蚕结下的新茧,晶莹亮丽;你宛如田间熟透了的麦子,丰盈饱满;你仿佛是那夏雨阵阵,润湿了我的心田;你的声音像极了莺儿歌唱,清脆悦耳;你的舞步舒缓曼妙,尽显典雅高贵;听你的话语则好似让人喝到了槐花蜂蜜,甜到心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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