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卡特 -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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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靠近安吉拉·卡特,而我在一点一点地接近这束光。阅读带来的幸运,无意间发现一本好书,一个好作家,某些文字吸引你一再地读下去,一遍又一遍,一本又一本。从《明智的孩子》到《影舞》,从终点到起点,从她死亡之前跳到她与文字的初恋,这样的跳跃性是不适宜的,跨度太明显,落差太大。于是中间的这条岁月之河,我用《梵舟纪》来渡。

以颜色论,罗素是什么颜色?我猜是白色,一种非常客观的白色,为了把生活中其他颜色显影出来的白色。罗素的白帮助很多人看到自己的黑、灰、黄、紫、蓝、红……一种平易近人的中庸之道,却不迂腐。《西方哲学史》是不完整的,他另一半的哲学在他的生活中,在《幸福之路》里。

拉里,拉里,太阳起来了,醒来吧!毛姆太倔强了,他的那轮月亮更像太阳,首先唤醒的是他自己还是读过他的人?有点啰嗦,有点絮叨,有点神经质。不耐着性子,《月亮与六便士》读不到精彩处就要放弃了。可是看到《面纱》会忍不住拍桌叫好,看到《刀锋》觉得这简直就绝了,不如我也去晃一晃吧。然而若还没看《人性的枷锁》,便领略不到他和人性死磕到什么程度。

若有一天,所有的文字消失,人类回到口口相传以传递记忆和文明的时代,我们会怎么做?若有一天,婚姻消失,男女之间以更直接的方式去爱恋,那是否就是人们渴望已久的天堂?若有一天,国家消失,权利和义务的边界消失,站在权力之巅的会是何许人也?

莱辛在《三四五区间的联姻》中,从未来会沉入海底,眼下正唤发着青春活力的城市中,预知到,预见到一些本质的奥秘。

嘘!《请你安静些,好吗?》雷蒙德·卡佛的时代电脑还没有登场,新千年令人眼花缭乱的新科技还在几个伟大的头脑中酝酿。他那些称得上呕心沥血的作品,他生活中的苦难与失望,他与安吉拉·卡特一样的在50岁就死于肺癌的命运,是文学的损失,是人类的损失。

一个巨大的游乐场里,装满了马尔克斯不断搬进来的家什和亲朋好友。越来越多的人住进来,他像变魔术一样把他们压缩到一本书里,一页纸上。总是出现的上校,总是由人们自创出来的小镇,总是坚强的生命力极富韧性的母亲,总是存在的乱伦,总是在生孩子,一个又一个,一代又一代。而最终,所有人都免不了孤独而死或孤独终老的命运。你可以进来玩,这是

个巨大的游乐场,你得确保体力。就像大多数人进了迪士尼,玩不了几下就玩不动了。

卫生间里适合哭泣,当置身某些公共场所又没地方可哭的时候。可是为什么要哭呢?离开的那一刻都没有哭,现在又为什么要哭呢?杜拉斯是个缺爱的孩子,母亲一心偏爱如渣男一样的大哥,他和小哥哥都被忽略,父亲完全缺席。如果一个人在家庭之内得不到爱,只能向外寻找吧。十五岁半的她面对在船上邂逅的中国北方的情人,不避不惧,让一切发生。她没有去找,从来都是爱情找上门来,可她从不躲闪,直面这把双刃剑带来的幸福和创痛。随后她写作,初恋放在心中一捂就是六十年。我总觉得,她之前所有的写作都是在为《情人》做准备,情人所写不止是一场爱情,那是她的一生。我狭隘的以为,读完她所有的作品,不如把《情人》读一百遍,这是一杯太过醇香的酒,读一遍醉一次。《广岛之恋》是个例外,这个任性的作家写了个文学味太浓的剧本,拍了部神经质的电影。

书认识唐诺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叫谢材俊的少年。书的智慧之一便是识得出谁是真正爱她的人。无论在多么闭塞贫瘠的环境中,书总是指引爱读书的人,把那些迷途的羔羊引向更高远辽阔之境。当谢材俊变成唐诺的时候,他爱上一个小说家,走进一个书香世家,世上所有的书向他招手。他没令书失望,他就像一个读帮的帮主,身后跟着成千上万信众。你可以停留在《阅读的故事》《世间的名字》《重读,在咖啡馆遇见14位作家》《文字的故事》《尽头》任何一个驿站,边走边等着他的下一本书。

加缪在《局外人》中让我们见识了人性与法律的幽默对峙。书的后半段,庭审的过程,双方律师的话,一次次像长矛一样击中了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也可以说,法律面前,人人荒唐。想到他的《西西弗神话》,由于缺乏哲学知识,我不太看得懂这本书。但是看不懂不代表没感觉,感觉这东西很诚实,从不骗人,且是从潜意识和我们过往的人生经验而来,我一向认为感觉是比较靠得住的东西。现如今,是不是全人类都在推法律这块巨石?有太多事,我们不知道除了法律还能找什么方法去解决,即便法律也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我们清楚这点,却拿它没辙。

钻笔丢弃海明威的时候,也是海明威丢弃生命的时候。那杆猎枪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笔,“最好的写作注定来自你爱的时候”,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会写下什么,他会去往何方?想起海明威,想起的人可不止一个,但是那个老人和那条大鱼是盘桓在脑海中最深刻的一个。战争直接影响了他的生命质感,如果他活在现在这个时代,他不可能成为海明威。他每天用钻笔定时定量从他自己的井中汲水500毫升,这真令人敬佩。

库切会迷恋吊兰吗,这种好养的,随处可见的如南非《铁器时代》中平民一般的植物。只要有水和土,吊兰就会长得很欢,不停地分娩出小小的子兰,剪断脐带,又可自成一株。在他自己成长的《童年》《青春》《夏日》中,是什么植物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呢?

盲道从他的书房伸到国家图书馆,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本本沉睡的书被他的口述唤醒。博尔赫斯创造了他的作品。他喜欢古老而又遥远的语言,喜欢史诗,喜欢庄生梦蝶的故事,对“现代性”多少有点不以为然。他的那些书,文字的迷宫,吸引着读者找到出口。

《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听说是门罗最具自传性的作品。她的女孩们总是在走,在逃离某个东西,或某种处境。这是身为女人必须面临的吗——逃离?一种宿命似的,是什么令她们落荒而逃?亨利·米勒曾说,在法国,女人在男人的生活中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角色。女人在那儿更有地位,女人被重视的,女人是被当做人来交谈的,而不仅仅是一个妻子或者情人或者什么玩意儿。除此之外,法国男人还特别喜欢跟女人待在一起。在英格兰和美利坚,男人好像只有在一群男人当中才比较自在。或许这就是女人逃离的原因,她们不想仅仅被当作妻子、情人或其他的什么,她们不想在亲密关系中,两个人的连接点是荷尔蒙引发的性关系,她们渴望有灵魂的生活。

在《米格尔街》的时代,奈保尔这个小混混已经想借着酒进入到更为复杂的成人世界。中国有句话:树挪死,人挪活。人这一辈子,想活得更有生命质感,就不能在一个地方把自己给钉下去,乾坤大挪移是必要的。木心年轻时无比向往远方,只要能出去,离开出生地那个小圈子,去打工,去打仗,去干什么都行。身在此处,未必能看清此地对自己的意义,反而是离开,跳出去,再回头看得更清楚些。《大河湾》如此,《自由国度》《抵达之迷》莫不如此。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会是个怎样的人?轮椅把正向命运奔跑的史铁生摁下来,他只能坐着,遥想着别处别样的人生,无法逃跑。如何突围呢,在大片大片时间沉默的围困中。他思索良久,终于决定以笔为剑,打开命运的突破口。《命若琴弦》,他了悟到人生的目的最终是虚空一片,过程便是目的。地坛像是他的,烙在他心上的印迹也烙进了他的书中,从悲苦中慢慢开出花来,从痛中酝酿出哲学。

卡尔维诺有一个非常美妙的实验室,室内飘浮着各种各样的文字,桌上摆着他的奇思,想象力的小鸟飞来飞去,停在奇异城市的模型上,停在树屋,停在空空的骑士盔甲,停在半身人头项,停在冬夜的雪中。人们称赞这些美丽的鸟,他的小鸟不怕热也不怕冷,不怕孤寂和无聊,因为这一切在他那里不存在,他的头脑是为另一个世界服务的。

在约翰·斯坦贝克的笔下,减速带常被忽略,开着文字的快车,马不停歇地抵达,顺流而下,一气呵成,令人羡慕的写作状态。他的观念中也少有灰色地带,他曾说,想把什么东西写好了,你要么爱它到死,要么恨之入骨。我只看过他一本书,《人鼠之间》,一本书却包含了那么多内容,有时觉得,看一本也就够了。

阅读昆德拉,像听重金属音乐,他那些或轻或重的东西,一下子把你托到云里,又让你重重摔落在地上。这是一种对我而言太过陌生的音乐,因陌生而产生理解的隔阂,但还是那句话:不懂不代表没感觉,不明白不代表所见到的不美好。我无法引用他任何一句话,除非哪天我真正读懂了他。

这个名单还有很长很长,似乎可以一直写下去。这些都是我所喜欢的,一个都不能少。

小草在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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