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 | 陈映真》摘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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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那个嶙峋的大老头的斜对门儿的一个人家前面。下车的是个后生小子。他的脸色和衣着立刻暴露在这些对于鉴别贫富上特别锐利的贫民的眼光中,使他们都失望了。一个大而且粗笨的家伙、老天,很长的头发,镶着一张极无趣味的苦命的长脸。他穿着的那件海军大衣算是不错的行头了,然而我们这巷子里就有三个人穿着这种衣服:一个摆书摊的,一个患着气喘的车夫,另一个就是那个估衣商。而另外两个都是从估衣商那里买了来的。何况这后生穿着的已经十分陈旧,好几处呢毛都脱落了,留了仿佛布袋一般的粗陋的布面,光是看着都不能使人有温暖的感觉。卸下三件行李,其中一件显然的是铺盖,另外两件也看不出是什么出色的东西,然而都仿佛十分沉重。另外有几个破旧的框子,以及一只米黄色的吉他琴。

这个海军大衣的青年人,冲着倚在门口的妇人弯了腰,使伊惊慌地退进暗暗的门里。他们似乎在交换着几些询间,然后伊便指着一家在门口栽种着一株不高的树的人家,待命着的车夫同那青年便一道搬着行李过去了。

呵哈。是个房客。旁观的人这才想起廖生财家一他家门口有一株不高的青青的树一的阁楼要租给一个学生的事来。另外一个穷人加进他们的生活里,如此而已。于是今天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了。在这样局促、看不见生机的地区里,每个人仿佛都在企望着能在每一个片刻里发生一些特别的事,发生一些奇迹吧﹣或者说:一场斗架也好;一场用最污秽的言语缀成的对骂也罢;哪家死个把人吧;不然哪家添个娃娃也一样。只要是一些能叫他们忘记自已活着或者记起自已毕竟是活着的事,都是他们所待望的。

于是那个嶙峋的大老头儿又瑟缩地曝他的冬日去,脏稀稀的小子们又野起来了,婴儿也依旧使劲地吸着那个暴露着青筋的枯干的奶,致使那个病得黄黄的小小的母亲皱起眉来,捶钉着摊车的声音又叮当起来。总之,除了廖生财家正忙着安顿,一切又回归到熙镶寂静中去,回归到执着的、无可如何的生之寂静中去。

而冬日也更其可笑地绚烂着。

〔读者分享〕苹果树 | 陈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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