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作品集《堕落论》读书笔记(下)生活的热忱与人性的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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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咚咚winter 咚咚的碎语

2019年10月于新潟市为安吾之墓献花

首先要给大家道个歉,本来是想做一些扩展阅读之后再写下篇的,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于是在没有阅读一些相关篇目的状态下把下篇写了出来,所以这次并没有对每篇都做完整的梳理概括,有几篇只挑选了比较有感触的部分写了一些感想。
去年在安吾的生日10月20日发出了读书笔记的上篇:生活的热忱与人性的颂歌——坂口安吾作品集《堕落论》读书笔记(上) 而今天2月17日是安吾忌,照原定计划发出下篇,聊一聊这本作品集收录的后八篇作品。
另外再解释一句,标题中的“生活的热忱与人性的颂歌”是我对安吾这些作品的整体印象,上篇的内容更符合这个标题,下篇可能不是每篇都完全扣这个主题。
下面进入正题。

戏作者文学论(戯作者文学論)

这篇文章是安吾某年7月8日至7月29日的日记,记录了创作短篇小说《女体》的过程。安吾在前言中称是将《女体》作为一部长篇小说的开头来写的,长篇的题目打算定为《寻恋》(『恋を探して』),经查,这部长篇小说最终定题为《去恋爱》(『恋をしに行く』)。
由于这篇文章是日记体,内容相对零散,所以不做任何概括,只摘取一些较有感触的细节谈谈感想。
7月8日的日记中提到,安吾阅读了漱石的全部长篇,惊讶于漱石的作品中完全没有肉体的成分,且角色不用人际关系本身来解决人际关系的问题,而是或自杀、或求助宗教;求助宗教却也没能开悟,便将人际关系本身敷衍过去不了了之。但安吾觉得一味批判漱石也没有意义,于是想要自己创作一部小说,通过心与肉体及其最自然的形式来描写一对夫妇的心灵联系,这便是《女体》的创作动机。
虽然知道安吾批评自己不认可的作品时一贯毫不留情,但读这部分时我还是感到有些惊讶,毕竟这次他批判的对象是日本的“国民大作家”。我很喜欢《心》和《梦十夜》,但读爱情三部曲(《三四郎》《其后》《门》)时也是看得似懂非懂。只是,作为一个见识不够广、思想也不够有深度日本文学专业的学生,我对经典有着没来由的敬畏之心,当感受不到漱石作品的优秀之处时,我不会怀疑漱石作品有不足之处,而只会认为是自己理解能力不够。对于安吾所说的“没有肉体”我没有太大感触,但对于求助宗教这一点却有些同感,大概是因为我认同宗教的一些人生观和价值观、尊敬其引人向善的部分,但不是很喜欢不可证伪的世界观吧。一定程度以内的参禅我可以看作类似哲学的思考,但若过了某个度,便总觉有点故弄玄虚。(至今没有理解“父母未生以前” 的含义啊……唉。)
当然,同样的话由安吾来说是直率,由我来说便多少有些狂妄了。不过,至少我可以对自己诚实一点,虽说并不敢批判漱石这样的大文豪,但承认这些作品不符合自己的喜好倒也无妨,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
在7月14日的日记中,安吾承认《女体》中的素子就是矢田津世子,但在次日的日记中又说这说得太过了,素子就是素子,随后回忆了与矢田津世子的纠葛、彼时的复杂心绪、听闻其死讯时的愁苦。看到他说“每当停下笔时便想起她,非常痛苦”,我甚至都要被这深重而汹涌的痛苦吞没,读完这一天的日记后便直接合上了书,第二天才缓过来继续读。在这一天的日记结尾处,安吾如此作结:“素子不可以是矢田津世子。素子必须是素子。素子就是素子。”这是在为虚构与现实划上分界线,又似是安吾在下决心——决心在创作中不再掺杂个人情感。在此后的日记中,所有的苦恼与挫折都是围绕创作本身,像这样的自身情感的倾泻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写论文时犯过的错误。记得在上篇我也提起过,我的硕士论文研究的是堀辰雄的《起风了》。众所周知,这部小说是以堀辰雄与未婚妻的矢野绫子实际经历为原型的。于是我在写论文时便不自觉地将《起风了》中的“我”和现实中的作家堀辰雄混淆了,后来被专门研究堀辰雄的老师提醒这二者是有区别的,不能混为一谈。老师还送了我一本自己的著作《虚构的生——堀辰雄的作品世界》(『虚構の生——堀辰雄の作品世界』),只是非常惭愧,我至今都还没有抽出时间读……不过从书名也能看出这本书触及了“虚构”这一主题。素子不是矢田津世子,“我”也不是堀辰雄,正是这一点使《女体》和《起风了》区别于自传,得以成为小说。虚构与现实常常有着交集,却又独立于现实,我对此没有什么研究,却总是莫名从这一点里感受到文学的魅力。

《起风了》电影壁纸

这一篇标题中的“戏作”的含义想要放在《大阪的反叛》这篇的感想里来谈。
我很推荐大家实际读一读这篇《戏作者文学论》,因为这篇实在是太有意思啦!因为是日记体,所以偶尔也会有一些与主题无关的闲笔,比如尝试做饭却做出奇怪的东西;撺掇友人在自己家留宿,心里盘算的是让人家给自己烤个三四天份的面包等等……太可爱了,作品本身才是最有意思的八卦来源啊。

恶妻论(悪妻論)

“恶妻没有固定的类型”,我认为开头这句话是这一篇的主旨。当然,这个主旨也包含从这句话类推的内容:良妻自然也没有固定的类型,男女关系更是没有固定的模式。
安吾举例说,世界上有“娶妻娶日本女人,纳妾纳巴黎女人”的说法,然而日本女人是多么可悲啊,她们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却也是会让丈夫需要巴黎女人的妻子。安吾在这篇文章里批判了当时的日本社会对女性的规训,表达了如果说受到这种规训的女性是“良妻”的话,那么倒不如说社会眼中的“恶妻”才是良妻这样的观点。被训练得磨灭了个性、如奴隶般顺从的妻子不可能是真正的良妻,作为这种妻子附属品的和平家庭也不值得提倡。男女关系里没有和平,人际关系里鲜少有和平,和平是属于孤独的,若要追求和平,不该结婚而该出家。
从这里能看出与《续堕落论》中观点的一脉相通之处。在安吾眼里,人与人的对立是极为正常、极为自然的,古往今来未曾改变,因此不应回避也不应试图消解,而应直面,应在这种最真实的对立里过最真实的生活。而由此联想,我又能感受到与《堕落论》的相通之处。相比于不切实际的圣人般的道德标准、虚饰出来的和平家庭,安吾更推崇有缺陷却真实的人性、纷争不断却真实自然的人际关系。归根结底,依旧是我选取出来作为读书笔记标题的两点:他热爱人类生活,热爱真实的人性。
那么,安吾眼中的良妻是怎样的呢?正如开头所说,良妻没有固定的类型,安吾认为有魅力的便是良妻,无论怎样让丈夫痛苦、烦恼,只要能凭借魅力吸引丈夫的心,便是良妻。这体现了在女性受到社会教条的规训与束缚的社会背景下,安吾对女性自由的呼吁。毕竟,要想摆脱定型的束缚,就必须得摆脱按照同一个模式培养女性的社会规训的束缚。在开篇处安吾提到“爱妻家”友人平野谦被妻子伤得双手缠满绷带却毫不抱怨,称之不被世间定型束缚,可谓伟大。以传统社会观念来看,这样的妻子显然是大逆不道的,但平野谦却并无怨言,那么这也不过是两厢情愿的相处模式罢了。与毫无争执的和平家庭相比,这样纷争不断的家庭才是人性最真实自然的体现。
不过,在文章结尾处,安吾却又话锋一转,称流血事件则应另当别论了,“平野君,啊,战争是野蛮的!去检举战犯吧!平野君!”这个结尾既流露出小小的幽默感,也体现了安吾的分寸。

恋爱论(恋愛論)

日语中“恋”“爱”“恋爱”这几个词的语感有微妙的不同。“爱”我猜测或许与中文意思相差不大。记得研究生课程上老师说“恋爱”是近代才从西方传入日本的概念,而日语里固有的“恋”则包含性的意味。不过近代的“恋”我又总觉得语感稍有不同,猜想它大概是指与已确立的恋爱或婚姻关系无关的、人内心最真实的爱恋之情。就如安吾在日记里描述的《女体》的创作过程,即使素子已婚,但安吾说希望能让她“恋”的对象很明显不是指她的丈夫。此外,我曾看过的一部日剧里,女主角和一个男生有过一段恋爱关系,但男生别有所图,并非真正喜欢女主角。最后女主角问了一句话,大意是「少しでも私に恋したりしたことある?」,生硬的直译是“有没有多少对我有过一点‘恋’?”,意思其实就是“你有没有多少喜欢过我一点?”两人是有过恋爱关系的,这一点无需再问,所以女主角用“恋”这一词追问的其实是男生心里的真实情感。
以上只是我直观而浅薄的感受,仅供大家参考。
安吾在《恋爱论》的上半部分说,他虽然并未查词典确认,却也能感受到日语“恋”与“爱”的语感有所不同,而这令西方人很困惑。西方人在表达对人和对物的喜爱时,用的是同样的词。仅仅以一个动词区分不同的情感,似乎很方便,不过安吾认为这种通过语言进行的简单粗暴的区分反而会让人忽视语言所指的事物本身的微妙之处与独特个性。日语的多样性过于氛围化,于是日本人的情感也过于氛围化了。但恋爱既非语言亦非氛围,只是一句“喜欢”,这同样一句“喜欢”所表达的心情或许有无穷无尽的差异,但差异是差异,并非模糊的氛围。
这个新颖的观点让我觉得非常有趣。此前,如果一种语言对各种有着细微区别的情感与事物有着详细的区分,我会觉得这种语言很细腻,至少不会认为这是一种语言的缺点。但看到这种观点,又能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语言本应是表达事物的手段,这需要以对事物的感受为前提,若跳过感受的过程,以语言的条条框框为万事万物直接下了结论,就是本末颠倒了。说得简单些,那些千差万别的事物与情感不应用语言区分,而应用心区分。
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安吾表达了“恋爱短暂无常,但这不构成回避它的理由”这一观点。在他看来,这就像“既然人终有一死那就赶快去死吧”这种道理无法成立一样。然而对于婚姻中的琐碎争吵与倦怠感给出解答,他也给不出解答,他只能自己寻找只属于自己的答案。
就像《恶妻论》中说恶妻、良妻都没有固定的类型一样,恋爱也没有固定的规则。但安吾又说世俗中,恋爱则有着唯一的规则,即常识,或曰习俗。不满足于这种规则的灵魂孕育了小说,所以小说对现世而言总是叛逆的。
这让我联想到常有人提起的近年来的一种趋势,即许多人会以现世的道德观、价值观等往作品上套,给一些作品扣上“三观不正”的帽子。且不说对于许多作品需要结合时代背景看待,以安吾的观点来看,小说本就是因对现世规则秩序的叛逆而生,那么从规则秩序的角度来看小说总是“大逆不道”,也是自然的了。
或许我依旧无法做到完全抛却自己的一些道德观念来看待虚构作品,但能有意识地记得这样一种观点也好。
在文章的最后,安吾说恋爱也无法使人获得完全的满足,但其带来的痛苦、悲伤、烦恼多少会给人以慰藉。勿言孤独,孤独是人的故乡,恋爱才是人生之花。无论恋爱是种多么无聊的东西,人生也没有除此以外的花了。
只是,安吾看得透彻,自己却仍为对矢田津世子的苦恋而痛苦多年,这不禁令我感到有些唏嘘。但转念一想,这又似乎很正常,他的心态并非看透一切后避世的超然,而是看透生活的一切痛苦烦恼后仍旧义无反顾投身其中的积极。

利己主义小论(エゴイズム小論)

安吾称,可以说伟大者皆非利己主义者,但普通人的社会秩序与生活的理念并不是以非利己的、自我牺牲式的东西为基础,而是以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满足自身欲望、享受现世快乐为基础。基督拥有最高的人格,但如果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被要求基督那样的自我牺牲,我们则会悲鸣、会反抗、会发动革命。我们的秩序以利己主义为基础,我们是利己主义者。
但没有代价的利己主义是不存在的。利己主义会败给懂得为所求而做出牺牲者,利己主义会遭到利己主义的反叛。
在当时,常有人感叹道德沦丧,然而安吾认为这些人所推崇的秩序本身也是建立在利己主义的基础之上,不值得称颂。他认为日本复兴的当务之急不是道义、秩序的回复,而是物质的回复,在文章结尾表达了类似于“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观点,直言感叹道德沦丧之前应先反省自己的心。
扪心自问,我自己肯定也是有且有着不少的自私之心的,并没有自我牺牲式的高尚人格,读这篇带给我的最大帮助或许是能让我略微摆脱一些伪善,并在看待事物时能拥有更为开阔的视角:道德与社会成规是两码事,符合社会秩序不意味着毫无利己因素,不符合社会秩序也不一定意味着道德沦丧。此外,完全摒弃利己之心固然不切实际,但若能对其可能带来的影响与代价有清晰一些的认识也好。
另外,文中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若要行善,就要做好遭到背叛的心理准备,否则一开始就不要行善。我们都能认同行善应该是出于善念而不应是为了回报,但倘若被人恩将仇报,大多数人,也包括我,应该还是会感到愤慨吧。但安吾认为,对于行善,无所谓背叛或报酬。将一遭背叛便会崩溃的善念称为美谈、大呼道德沦丧,又岂非是另一种利己主义?
这个观点境界很高,我自愧无法企及。对于我这样并没有那么高尚人格的人而言,它带来的帮助或许是戳破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时刻记得恩将仇报之人的存在是既定事实,对其后的任何结果有所预想,以少一些怨天尤人。只在真心想做善事时做善事,若有哪怕一丝一毫其他期待,都在行动之前三思。

关于欲望(欲望について)

就像安吾在《续堕落论》中提到他不认为吃苦耐劳是美德一样,在这一篇里,他说他总觉得终生遵守家庭秩序也并非美德。人类需要社会生活的秩序,但秩序总会伴随牺牲,能达到绝对平衡的方案并不存在,所以人能做的只有寻找比现存的“更优的事物”,绝对的、永远的幸福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是在读到这篇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被固有观念束缚得有多深。我之所以完全能接受前面那些篇文章里的观点,是因为觉得安吾在其中批判的都是我们现在公认早已过时的陈规旧习。而读到这一篇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就像我们现在回顾古代女子三从四德这类观念时觉得不可理喻一样,再过个几十、几百年,后人回顾我们现在的社会规则,或许也同样觉得不可理喻,现有规则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陈规。譬如此篇中提到的家庭。我一直将家庭的存在看作理所当然,从不曾质疑,但看到安吾的质疑后才恍然发现,这似乎也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社会形式而已,并不一定就是正解或唯一解。这短短不到十页的文章,又带给了我一种新的看待事物的角度。
在文章的结尾,安吾称为秩序而牺牲欲望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欲望本身并非恶德,秩序向着满足欲望的方向靠近也绝非堕落。(这里安吾将“堕落”作为常规意义上的贬义词使用,也侧面说明了《堕落论》中他所宣扬的“堕落”是被赋予了特殊含义的概念,与常规意义上的贬义词有所不同。)不如说正是在秩序向着满足欲望的方向靠近的过程中成长着文化与生活的真实,探求人性这一文学的目的,其意义也是在于作为对这种生活之成长的内省的手段。
从这段观点可以看出,安吾作为文人,并不满足于现存的社会秩序,而是总试图寻找更好的可能性,而文学便是他的手段。这与他在《恋爱论》中提到的小说对现世的叛逆有相通之处。
不过在通篇肯定了欲望的正当性之后,安吾却在结尾笔锋一转说,人之所欲未必是使人充实之物,而常常是背叛人所期待之物。相比于无为的平稳幸福,满足欲望往往带来的更多是苦恼而非幸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或许是寻求苦恼的动物。
不过,生活本就伴随着烦恼,主动寻求烦恼这一看似难以理解的行为,或许与对生活的积极态度是一体两面的吧。套用安吾的句式来讲,若要追求无忧无苦,那么不该追求既充满快乐也充斥烦恼的生,而该追求无苦无乐、只有永久寂静的死。

大阪的反叛——织田作之助之死(大阪の反逆——織田作之助の死)

这是我读得很难受的一篇。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篇客观评价织田文学的意义及局限性、以此来祭奠他的文章,还想着普通人大概只会抒发情绪,而文人却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论述观点,真是厉害啊。可越往后读,越是能感受到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哀戚。
以下先谈谈安吾对织田文学的评价。
文章开头,安吾先以将棋举例,称坂田八段出于自信而在开局时走出几乎无意义的第一步是非常轻率的,是会输的,他更认可木村名人的谨慎,认为这种思想才是理所当然的、近代的、能带来实质优势的。不过,与此相比,更引发安吾兴趣的是坂田八段的这种炫耀心。
他提到法国文人的张扬,表示只要作品本身纯净、优秀,这些在世人眼里看来庸俗的行为便都无妨。板着面孔或是清贫困苦并不是创造出杰作的条件。
随后安吾回忆了织田的一次演讲。织田将客座的灯全部关掉,让聚光灯只打到讲坛上的自己身上,脸色苍白,额前垂着长发,就这样在灯光之中来回踱步,讲述着二流文学论。安吾说,织田并不浅薄,真正浅薄的是会嘲笑织田这种炫耀心的人,他们不摆出一副严肃面孔便没有足以支撑自己的自信。
紧接着,安吾又讲述了自己与织田、太宰、平野谦的一次座谈会。安吾是最后拿到座谈会速记的,他发现织田对速记的批改方式有些与众不同。对记录的批改基本上是以对自己所言的不足之处、不明了之处做补充与完善为目的,但织田却添加了自己在座谈会上完全未曾言及的一些闲笔。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使读者感到有趣而已,这些添笔不触及文学的本质理论,只是出于阅读效果的考虑。
安吾认为,只要谈论理论的部分是严肃的,那么在间歇处添加些让读者发笑的内容,也并不会使理论本身变得浅薄。向作品中加入娱乐性,并不会使作品的思想性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安吾称赞织田的这种彻底的戏作者秉性,对永井荷风自称戏作者却嘲笑他者之低、之俗而显示自己之高的态度表示不屑,认为以己为高的态度中不可能存在文学的境界,因为文学是以自己为媒介的全人类的事物、全人类的苦恼。
在此处插一句解释一下日语中「戯作」的含义:

1.出于游戏心态创作诗文的行为,以及以这种心态创作出的作品。
2.江户后期通俗小说的总称。(中略)与格调高的传统日文与汉文文学相对。

含义2也是起源于采用含义1为这类小说命名的行为,可见含义1是本质。我之所以不愿意将「戯作」翻译为“通俗文学”或“大众文学”而直接挪用汉字“戏作”,也是因为日语里也另有「大衆文学」的说法,但更主要是我觉得这个词不仅代表了一类作品,更代表了一种创作理念。大家都知道以太宰治、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等人所属的流派叫作“无赖派”,但其实这个流派最初曾被称为“新戏作派”。
至此再回想这本书收录的第一篇文章《日本文化之我见》,便能感到安吾也确实在践行着这一观点。《日本文化之我见》中穿插着许多很有趣的轶事,我读时虽觉捧腹,却也疑惑着这些内容在这篇文章里起着什么作用。读到这篇才明白,那些内容大概就和织田向速记中添加的闲笔一样,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为了取悦读者。倘若去除所有这些闲笔,我也许会被密集的观点压得喘不过气,读得疲累;但有这些闲笔,我便得以喘息,甚至会在读到真正讲述实质性观点的部分时因那些长长的铺垫、遥远的呼应而更觉感动。
安吾称江户精神、江户趣味大致便是嘲笑俗物、崇古贬今,且对新事物的否定仅是由于其与旧事物不同,缺乏尝试理解事物本身的努力。大阪的市民性则与此相反,暴发户嗜好为江户趣味所不屑,在大阪则被当作有血有肉的人的正常流露而讴歌。
这也是整本书里给我带来较大思想转变的内容之一,因为我此前也是对于暴发户审美较为不屑的。不过我认为安吾想要肯定的不是暴发户嗜好本身,而是其背后的人最真实自然的心理与情感。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世俗的部分,将这些部分诚实自然地流露表现出来的人,与压抑、掩饰这一部分然后故作清高地鄙视所谓“俗人”的人,究竟是谁更做作呢?后者岂非和那些只因织田想要在讲坛上引人瞩目的行为而批判其“作秀”的自诩正义深刻的浅薄之人无异吗?我想我今后大概会对包括虚荣、炫耀在内的一些人之常情更为宽容一些了。
说回文学。安吾坚信趣味性是小说必不可少的要素,实质上的戏作性对文学而言不可或缺。文学与哲学、宗教同为人之产物,因而有着追求更好生活方式这一共同之处;然而文学不仅仅是思想,也是读物、是故事,其应具备的趣味性便是文学区别于哲学与宗教之处。安吾认为小说家内部应同时存在互为表里的思想家与戏作者,而日本文学之所以无趣,便是因为缺乏戏作者的自觉。安吾对织田最为称赞的,就是他的戏作者秉性。(不过安吾补充说单纯的娱乐读物亦无法成为文学,自己所说的“戏作者”与“读物作者”并非同一概念,思想性对于文学亦是不可或缺的。他对在日本文坛被视作文学的毫无思想性的读物持否定态度。他想表达的重点是,娱乐性并不是与思想性矛盾的、无法共存的东西。)
我最近对小说的喜好似乎也有这样的趋势,对包括结构、叙事技巧等在内的形式美比以前更感兴趣,这或许也应算在作为读者感受到的趣味性的范围之内。在去年樱桃忌那一天,非常喜欢太宰治的日本朋友中岛向我推荐《御伽草纸》时说了这样一句话:“(从这部作品中)能感受到太宰“想要让读者读得开心”的热情(「読者を楽しませたい」と言う太宰の熱意が感じられます)。”这种注重作品趣味性的评价体现了有别于研究者的读者心态。就像我在去年的游记里感叹的,总觉得很多日本读者谈论喜欢的名著时的心态似乎与谈论喜欢的类型小说时没什么区别,或许这其实就是常规的读者心态而已。如安吾所说,文学是以自己为媒介的全人类的事物、全人类的苦恼。那么创作者应考虑的自然就是全天下的读者,而不是文人与研究者的小圈子。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作为一个普通读者阅读作品的感觉。
此外,安吾谈及织田所言“可能性的文学”的这段论述包含着对私小说的批判:文学不是对现实的复制,而只是纸上的现实,但文学的生命就在这种虚构、可能性之中。文学是探寻人性、寻求更好人生之物,应着眼于未来,只有以着眼于未来的眼光和生活态度聚焦于过去时,过去才得以作为文学再现。
有一些以作家真实经历为原型的小说往往会夹杂与实际经历不同之处,正是这种文学的考量使得作品成为文学而非对现实的单纯记录,而这些差异也正是文学超越于现实之处、是文学孕育的无穷可能性吧。
安吾认为大阪的商人气质能够自然而然地培养出戏作者,戏作者的反叛在大阪的地盘上演也是理所当然,但大阪的反叛实际上并没有意义。大阪仅仅是当时唯一能与东京对立、抗衡的城市,只是拥有一些能修正日本固有弱点的长处而已,然而绝对的反叛应立足于绝对的地盘。就像织田否定他人作品中的大阪方言时,不是用自己在作品中自创的大阪方言来主张正统性,而是从现行的大阪方言中寻找、主张正统性,这与“文学不是对现实的复制”这一观点相矛盾。过于意识大阪、因而被限定在大阪,是织田文学的局限性。
但安吾依旧肯定织田的才华,称织田的戏作者秉性为日本文学带来的重大启示是近来少有的,并在文章结尾表态:“小说不过是商品而已。而又只有贯彻了这种商品精神的灵魂,才能够断言小说不是商品。”
以上是对安吾对织田文学的评价的客观梳理。然而,毕竟是在追忆故去的友人,越往下读,越能感受到看似客观的行文背后满溢着无法抑制的哀戚。
譬如他说织田是个可悲的男人,明明有着过人的才华,却过于意识故乡大阪了。这是对织田文学局限性的评判,但又何尝不是对才华横溢之人却英年早逝的哀叹惋惜?倘若织田能再多拥有些岁月,或许也能再多拥有些可能性。
譬如他在这篇文章里整整四次提起在讲坛上被聚光灯照着的织田。第一次提起时,我以为他只是想以这个例子表达观点,读到后面才意识到,这或许是故去的友人留给他的印象极深的记忆吧。苍白的脸、额前的长发……如此有画面感的描述,哪里只是客观的例举,分明饱含着对故人的追忆啊。
譬如他在最后一次提到讲坛上的织田时,说织田文学带给日本文学的启示近来没有其他例子,可讲坛上聚光灯下的织田作却受尽那些高贵的俗人的嘲笑。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人能深深感到他对织田所受的轻视抱有的不平。而且,安吾通篇使用的都是“织田”这一较为正式的称呼,唯有这一处使用了爱称“织田作”,仿佛无法遏制胸中汹涌的情感、就那样脱口而出了一般。理性而克制的文字背后暗暗流淌着多深切的哀戚,难以想象。
我曾尝试阅读织田作的作品,但大量的关西方言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阅读障碍。安吾的这篇文章介绍的织田作的文学理念引发了我很大兴趣,或许我可以先从《可能性的文学》《二流文学论》这样不含方言的议论文读起,也希望终有一天我能克服方言的障碍,努力去阅读、理解织田文学。

教祖的文学——小林秀雄论(教祖の文学——小林秀雄論)

这篇里的“教祖”这一称呼是含有极深讽刺意味的,但我对小林秀雄不太了解,这一篇姑且就尽量回避对小林秀雄的评价,简略写写对一些细节的感想吧。虽然我也赞同要有批判权威的质疑精神,但批判总是要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之上。
从这篇文章里能看出安吾对于拐弯抹角的文字游戏十分厌烦,更喜欢简单明了地论述观点。他对小林秀雄的批判似乎也主要是针对玩弄文字的暧昧性这一点。对日语或日本文化稍有了解的人应该都知道日本人的含蓄委婉比中国人更甚,日语中的暧昧表达数不胜数,所以像安吾这样崇尚直白明确的人算是少见。或许这也正是我被安吾的文章深深吸引的原因吧。我自认没有什么思想深度,总觉得太深刻的名著名篇我应该都是看不懂的,但我在阅读安吾的文章时却觉得大部分内容都十分浅显易懂,最多只是由于稍有些陈旧的用词、行文而偶尔会遇到一些语言层面的阅读障碍(但这些只要请教母语者即可迎刃而解)。这大约便是因为安吾不屑于玩弄含糊暧昧的文字游戏,而将他的所有观点都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我感到这与《颓废文学论》中安吾将强行解读毫无意义的事物并斥责质疑者格调不高的行为比作幽灵,又称这个幽灵“在文学批评领域表现为对细枝末节的牵强的过度解读,在俗世表现为名为义理人情的怪物,在离俗的世界里则表现为物哀、幽玄、侘寂等等躲在神秘之门深处的难以言说的东西”的观点相通。《教祖的文学》便是这种观点在文学领域的体现。
此外,安吾提到自己对死后的名声毫不在意,认为即使自己的作品在自己死后广为读者阅读、喜爱也毫无意义,“死了的话,我就终结了。我的文学也一并终结了,因为我已经终结了。”
当然,安吾的文学并没有终结,但这是对于后世的读者而言。安吾想表达的应是指对于他自己而言。我对此非常有同感,而这也是我无法理解“将后代看作自己生命的延续”这种观念的原因,无法理解“一个人是在被所有人遗忘之后才真正死了”这种观点的原因。即使被万人铭记,那所谓的“生”也不过是对于后世万人而言的,无法被本人感知。对于本人而言,人死万事皆空,死了就是终结。
这样的看法也许有些消极,不过,断掉对死后的所有寄托与念想,换个角度来看,同时也意味着将所有的精力与热情都倾注于死前的生。这或许也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积极吧。

不良少年与救世主(不良少年とキリスト)

这是一篇谈论太宰治及其文学的文章。
太宰治在《斜阳》中自称M·C(my comedian,我的喜剧演员),但安吾认为他最终也没能彻底成为喜剧演员。他认为《父亲》《樱桃》等作品是在宿醉状态中写出,但宿醉的、或者说带有宿醉性质的自责、追悔的苦闷哀愁不能作为文学问题,也不能作为人生问题的。
安吾并没有明确解释他所说的“宿醉”的定义,结合上下文,我的大致理解如下。宿醉指代心中最真实的、复杂而纷乱的思绪与情感,但在创作文学时不应将这些宿醉性质的思绪情感原封不动地宣泄出来,而应加以克制、有所加工,就像真正的喜剧演员即使心脏要炸裂了,在舞台上也要忍耐着为大家带来精彩的喜剧。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安吾在得知太宰真的自杀成功了之后感叹如果他能导演一出假自杀的恶作剧,而不是真的去自杀,他的文学会变得更杰出——假自杀对应的是舞台上的表演,真自杀则对应的是宿醉性质的宣泄。
安吾认为,只要能去除宿醉,太宰是个非常健全的、具有常识的正经人。至于为何没能去除宿醉,身体虚弱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而也正是这种虚弱将他逼向了死亡。救世主不是思想,而是人本身。思想是属于个人的,会诞生、消亡,因而不稳定。思想是个人为了活出更好的一生而研究出的策略,但也正因如此,若说“人死万事休”“不要拘泥于这些琐碎细节”,便也不过如此。太宰既做不到大彻大悟,也做不到不畏青涩的思想、寻求更好的生活。他自己也明白即使大彻大悟、冷眼面对人生,也无法获得拯救。但他的书迷不明白,每当见他冷眼嘲笑青涩思想与人们的挣扎,或是展现宿醉性质的自虐时,便喝彩。安吾认为太宰其实也厌恶这种宿醉,也想更好地生活,但因虚弱而终归做不到,只能迎合现世的书迷,未能成为历史上的M·C,而只成为了书迷的M·C。然而,倘若太宰没自杀成功,大概会对那些为人津津乐道的13的巧合(于6月13日死亡,其时《Goodbye》连载到第13回)之类的表示不屑吧。
在《大阪的反叛》中,安吾强调“文学不是现实的复写”。如果说《大阪的反叛》是从事件、情节的角度谈论的,那么在这一篇里则是从心理、情感的方面谈论的。现在常有人说,好的艺术往往是克制而隐忍的,我想或许与此是同样的道理。决堤奔涌的情感只是单纯的发泄罢了,只有拥有M·C的自觉、在克制的状态下将之表现出来,才能使之成为艺术,才能避免自己一人的自我陶醉而引发万人的共鸣。
我对太宰治的印象大概经历过三个阶段:先是读了最著名的《人间失格》,产生了这是个消极、颓废的作家的印象;然后知道了他也写过《女生徒》《御伽草纸》等等非常明快有趣的作品;后来知道了《晚年》这一短篇集,目前读了《猿面冠者》这一篇,对《小丑之花》的大致内容有所耳闻,也觉得很有趣,相比于内容,对行文的节奏、独特的叙事等形式更感兴趣。虽然安吾对《晚年》评价不高,但我总觉得这种有意识的文学技巧应该与演员在舞台之上的演绎有相通之处。我想我的这种关注点的变化,大概也就是逐渐剥开宿醉表象的过程吧。
不过,安吾又说太宰也时常变成真正的M·C,对《斜阳》《鱼服记》给予了高度肯定,认为他总是在真正的M·C和宿醉的M·C这两种状态里反复交替。而他之所以这么容易变成宿醉的M·C,除了虚弱,还有酒的因素。酒的因素又与宿醉这一说法相呼应。安吾认为太宰的遗书明显是酩酊状态下写的,倘若他没有自杀成功,翌日一定会想着“哎?我昨晚写过这种东西”,感到羞愤难当。
文章的最后一节,安吾表达了人绝不是父母的孩子,没有父母,孩子会成长得更好这样的观点。他说太宰是个被家庭深深伤害的不良少年,没有变成不良青年、不良老年,至死都是不良少年。
在文章的结尾,安吾说,发明原子弹不是学问,而是孩子的游戏,控制住它、适度利用,不将它用于战争,而是思考和平的秩序、发现它的限度,这才是学问。自杀不是学问,而是孩子的游戏,从一开始先知道限度是有必要的。学问就是对限度的发现,自己将为之而战。
在这里,安吾肯定了“和平的秩序”,这也侧面说明他在《堕落论》等文章中想要宣扬的是无节制、不加区分地打破秩序。以我的理解,追求更好的生活才是安吾态度的本质,所以束缚人性、阻碍生活的秩序是他所反对的,而有利于更好生活的秩序,他自然会持肯定态度。
此外,文章最后一节里对“死的胜利”这种观念的批判、对生之精神的称颂,或许也含有一些对友人逝世的惋惜吧。分析太宰的心态时,他多次强调身体虚弱这一客观因素,也透着身为友人的宽容眼光。
其实在这篇文章的开头,安吾讲了一段似乎与全文主旨都没什么关系的小轶事。他有一次牙疼,期间常大动肝火对耐心照顾自己的妻子发脾气。到了第十天,他说牙疼终于稍微好些了,妻子立刻说着“你欺负了我十天”对他拳打脚踢。于是他就想,等自己死了,妻子一定会说着“你欺负了我一辈子”殴打自己的尸体、掐自己的脖子吧。而自己要是突然又活过来,就有意思了。
我起初虽觉有趣,却不懂这与此文主旨有什么关系。直到后面看到“假如太宰没有自杀成功”这样的假设多次出现,才蓦然发觉,或许这句“要是突然又活过来”,暗含着他心底隐隐的愿望吧。

后记

其实我在读这部作品集之前对安吾是抱有严重的刻板印象的,觉得书中内容如果不结合当时的时代与社会背景来看的话肯定会觉得很过激,所以在读之前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结果,万万没想到,才读了第一篇《日本文化之我见》就彻底折服了,即使以现今的思维方式来看,也觉得这篇文章里的观点完全能够认同,而且读到最后有种莫名的感动,毫不夸张地说,是种仿佛胸中奔涌着暖流的感觉。有很多单摘出来看起来非常过激的句子,其实放在语境里看就能明白安吾真正想表达的其实并不是很偏激的观点。所以真的推荐大家能实际读一读安吾的作品,有能力的话最好是读日语原文。
大概就是这种预期与实际感受之间的反差让我一下痴迷上安吾的吧。我本来以为安吾的作品会是那种批判一切的、很极端很消极的类型,实际读来却感觉积极得有些可爱了,处处都透着对生活的热忱、对更好的生活方式的不断追寻。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那些不留情面的批判背后藏着一颗非常温柔的心。我想,大概正是因为对人性有着足够的宽容,他才会毫不留情地批判一切束缚人性、阻碍人类生活的虚伪事物吧。
安吾一些观点与态度的一贯性也是令我深受感动的原因之一。在上篇《日本文化之我见》的读书笔记里我提到“我最感动的是安吾对生活的态度与对文学的态度的高度一致”,而在写下篇回顾各篇文章时这种感觉愈发明显。有一些观点他在不同文章里以类似的语言重复提到过,这是可以有意识地去保持一致的;但也有很多则是在不同文章里、对不同事物的探讨中让人感受到了他始终如一的观点与态度在不同角度的体现,也就是我在读书笔记里常常提到的“相通之处”,我认为这种则是无意识的流露。这让人能从作品里感受到真诚。
另外,分寸感也是让我喜欢安吾这部作品集的另一原因。在作品里少数一些地方,我会感到“虽然能理解这段想表达的,但这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啊”,但这样的地方后面总是会马上跟着一句能体现分寸的话,让我觉得“这样就完全能接受了”。这样的阅读体验次数一多真的很萌生好感。不举具体例子了,只要实际阅读一下,相信大家也都会有类似的感受。这或许也是安吾的“学问就是对限度的发现”这一观点在其文字上的体现吧。

周(wo )佳(ná)麗(bu)

夏目我感觉他是将自己内心问题的不可解写在了书里,没有强行给个解决方案,因为他也不知道咋解决(但我觉得只要人还是人,这些问题都是不可解的,好悲观。)所以他最后提出则天去私,感觉如果明暗能够写完的话说不定会有答案。。。但也不是很理解则天的意思。。。以上都是很主观的想法,没有啥依据

作者
“只要人还是人,这些问题都是不可解的”感觉安吾某篇里也有类似这种感觉的话……至于漱石的作品,我主要是不太能get到涉及宗教的部分,虽然知道这跟他自己参禅失败的经历有关系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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