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只坛子 ——追寻史蒂文斯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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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一只坛子

——追寻史蒂文斯的足迹

文 / 李光荣

未到美国之前,我读过一些美国诗歌,但数量不多。其中有华莱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 的《坛子轶事》。自此以后,史蒂文斯成为我喜爱的诗人之一。现在,凡是接触一点现代诗的人,谁不知道“诗人中的诗人”史蒂文斯呢?然而要懂得他很难。

我收集到的资料表明,你说他是个律师,是个保险专家,是个商人,都有充分的理由,唯独不能说明他是一个诗人。他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专业,又在纽约法学院获法律学位,取得律师资格后在纽约开业。1916年就职于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意外事故保险公司,1934 年就任副总裁,之后二十年一直在位。他专门处理担保业务,撰写过艰深的专业论文,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是一个标准的职业人。他在文学界却籍籍无名,保险公司的职员只知道公司有个叫史蒂文斯的副总裁,没人知道他在写诗。据说,对于他的写作,他的妻子也知之甚少。好像在任何场合史蒂文斯都有意避开“诗”这个话题,也极少谈论自己的个人生活。

我们无法深入了解史蒂文斯的心态;要参透一个写诗的人,就像真正参悟一首诗歌一样迷雾重重。美国诗人勃莱说:“史蒂文斯无意改变他的生活方式……始终严守职业生活和诗人生活的分离……”也许一个诗人更容易理解另一个诗人。后辈诗人玛丽·奥利弗在一次获奖后的采访中说:“当你更多地了解作者时,就是对作品的一种伤害。”孤立、直接地与诗歌连接,使史蒂文斯的写作充满了神秘感,但也很好地保存了诗的纯粹性。

我无法透彻解释这种生活方式的意义。当我循着他的足迹去寻找某种真相时,仍然不能解释——何为诗人,诗人何为? 或许对于史蒂文斯而言,诗歌并不是一种“艺术”,而是灵魂的一部分。用哲学家的话说,就是:“如果没有一项比个体人格更高的存在存在着,没有一个可供个体人格进入的冰清玉洁的世界,那么个体人格则不可能走出自身,去实现自身丰盈的生命。” 写诗是因为他要写,不管从事什么职业,诗神都会来找他;甚至可以说,不是他写诗,而是诗在写他。

不管怎么说,在法律和商务圈之外,史蒂文斯用灵魂守护着另一身份——诗人。史蒂文斯一生都未停笔,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像在保险业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奋力前行。他的一首首诗作是一次次心灵探险。按照诗的“教义”,诗歌乃是“声调和意义之间经久不息的踌躇。”声调与意义之间,现实与想象之间,抽象与具象之间,肉体与灵魂之间,纠缠难言,暧昧难明,史蒂文斯把生命的激情完整地奉献给了它。史蒂文斯主张尽量地开放自己的感官充分领略世界,在精神太空探索未知,在浓重的阴影中复归诗意。诗歌的门很窄,只容无限的少数人通过。他完全打开自己,让所有感官,眼、耳、鼻、舌、身,甚至第六感官——超感官知觉(ESP),还有内分泌、空间感等等,都活跃在诗意追求中——“伟大的木匠注定属于伟大的钉子”。

史蒂文斯与绝大多数现代派诗人不同,他对“浪漫”的理解倾向于褒义,他既是现代派诗歌的主将,又是华兹华斯、济慈等浪漫主义诗人的传人,这些矛盾与诗歌本身的复杂性相对应,它告诉人们诗歌和诗人都是难以限定的。史蒂文斯从没参加过意象主义运动,却写出过最符合意象主义原则的诗歌,比如《观察乌鸫的十三种方式》,史蒂文斯的乌鸫带着白雪的光芒飞翔、盘旋,突然打开了我们的视野,使我们有了第十四种或更多看乌鸫的方式。最神奇的是诗人放置在田纳西的那只坛子,制作粗陋,空空如也,却永远令人着迷——

我把一只坛放在田纳西,

它是圆的, 置在山巅。

它使凌乱的荒野,围着山峰排列。

于是荒野向坛子涌起,

匍匐在四周,再不荒莽。

坛子圆圆地置在地上,

高高屹立,巍峨庄严。

它君临着四面八方,

坛是灰色的,未施彩妆。

它无法产生鸟或树丛,

不像田纳西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那只莫名其妙的坛子如此着迷。然而走遍田纳西,我也没有找到这只坛子。在东部,我看见了许多山峰和谷地,包括六千尺高的大烟山脉(Great Smoky Mountains)。在中部,我看见了许多盆地,包括中央盆地(Central Basin)、高地圈(Highland Rim)及那士维尔盆地(Nashville Basin)。中央盆地〈Central Basin〉是有名的蓝草地区,走马(Tennessee Walking Horse)的家。在西部,我看见了许多向北流的河流,密西西比河在西部形成州界。离开田纳西,我继续寻找那只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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