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 从晚清到五四:被压抑的现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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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蚂蚁和小蜻蜓
当“现代性”这个概念已经在课堂上出现了了十余次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要正视这个概念,学习一下“现代性”是什么。于是这周选择阅读王德威的《如何现代,怎样文学》(第一章),初步了解从晚清到五四时期“现代性”的演变(其实可以说是一种对晚清“现代性”的再发现)。这本书的原文是中文繁体,不过在本篇读书笔记中(为了输入方便)均改为中文简体(请谅解)。

▼文 | 小蚁
【新版代序】
从我阅读的版本来看,王德威的《如何现代,怎样文学?》初版于1998年,再版于2008年。再版图书中,王德威以文章“西方理论视野下的现代中文小说研究”代序,这篇文章中梳理了西方学界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脉络,并给出“现代性”研究在该领域中的定位,并指出目前(著书时)为止“现代性”研究的不足(即本书要探讨的部分)。

从上世纪50年代的夏志清和普实克之间的论争开始,经由60年代关于左翼作家美学和文化政治的研究、70年代关于五四之后浪漫文人的介绍、以及60~80年代中以作家为重点的专论之后,90年代西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显现巨大变化”,“至少可以三个方向说明”(ⅲ)。其一是“‘理论热’成为政治学的一大标记”;其二是“90年代以来的现代中国文学研究早已经离开传统文本定义,成为多元、跨科技的操作”(电影研究等文化研究包含在这个层面中);其三是“对有关历史论述的重新审视”(ⅲ~ⅶ)。而其中“现代中国文学研究中最重要的成果之一是对‘现代性’的探讨”。“有关现代性的论述,由最基本的创新欲望到乌托邦(或是误托邦)想象”,不过王德威发现,“我们对现代性的对立面——历史性——的辩证,仍显不足”(ⅶ)。所谓历史性,“不只是指过往经验、意识的累积,也指的是时间和场域、记忆和遗忘、官能和知识、权利和叙述种种资源的排比可能”。“谈现代性就必须谈在绵密的历史想象和时间的网络里,某一种‘现代性’之所以如此,或不得不如此,甚或未必如此的可能”(ⅷ~ⅸ)。

【没有晚清,何来五四?——被压抑的现代性】
这篇文章中的晚清“指的是太平天国前后,以至宣统逊位的六十年”(23)。这段时间“最引人注目的作者推陈出新、千奇百怪的实验行动,较诸五四,毫不逊色。然而中国文学在这一阶段现代化的成绩,却未尝得到重视”(24)。晚清时期出版业兴盛,出版小说种类繁多、产量可观,同时“晚清也是翻译文学大盛的时代”(25)。晚清时文人对“翻译”的定义中“至少包括意译、重写、删改、合译等方式”,通过“这些有意或无意的误译或另译,晚清学者已兀自发展极不同的‘现代’视野”(25)。也可以说,“晚清作者对传统古典的新奇诠释,也是另一种以志逆意的‘翻译’”(25)。由此可得出的结论是,“‘新小说’兴起前,中国说部的变动已不能等闲视之。西方的冲击并不‘开启’了中国文学的现代化;而是使其间转折,更为复杂,并因此展开了跨文化、跨语系的对话过程。这一过程才是我们定义‘现代性’的重心”(26)。

因此,我们也不得不重新思考“现代”文学的起点。“如果我们追根究底,以现代为一种自觉的求新求变的意识,一种贵今薄古的创造策略,则晚清小说家的种种实验,已经可以当之”(27)。在这里文学史家论述的中国现代文学现象被提及:“民主思维的演义,内在心理化及性别化主体的发掘,军事、经济、文化生产的体制化,都市/乡村视景的兴起,革命神话的建立,还有最重要的,线性历史时间感的渗透”(28)。王德威提出“我们毋须视文学的现代进程——不论是在全球或地区层次——为单一、不可逆的发展”(“现存的许多现代性观念都暗含一个今胜于西(或今不如昔)的时间表”)(30)。

这种线性进化的观点显然是受到了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当举“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这个我们耳熟能详的说法,台大的中国文学史网络公开课(bilibili)中,欧老师认为(大意)这个说法是当年倡导白话文运动的学者们为了给“白话文”正名而提出的,是一种进化论的思想。这个说法应该可以看作是一种“线性历史时间感”的表现,它虽然影响至今但仍有可以讨论的空间。“进化论”(Evolution theory)这个词语的翻译本身也值得探讨,有人提出这个词应该翻译为“演化论”,“演化”一词破除了原来的那种“单一的向上的”的变化倾向,且更接近王德威所说的“无常”(contingency)。

现代性在“一向被推崇为现代中国文学的开山祖师”的鲁迅的作品中也有一个演变的过程。鲁迅“面对社会不义,呐喊彷徨的反应”往往是学界赞美的重点,这一部分含有一种“十九世纪欧洲写实主义的传统”:“人道胸怀及控诉精神”(32)。然而晚清时期的鲁迅“曾热衷于科幻小说如《月界旅行》(凡尔纳著)的翻译”,可以说“在种种创新门径中,鲁迅选择了写实主义为主轴”。“但所需注意的是,以其人多样的才华,他的抉择不应是唯一的抉择。后之学者把他的创作之路化繁为简,视为当然,不仅低估其人的潜力,也正泯除了在中国现代文学彼端,众声喧哗的多重可能”(32)。作为小结,王德威提出,“中国作家将文学现代化的努力,未尝较西方为迟”(当然这也不能成为膨胀的理由)。“这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不始自五四,而发端于晚清。更不客气地说,五四菁英的文学口味其实还较晚清前辈为窄”(32)。所以,当我们需要反思,“在重审中国文学现代性时,我们是否仍沉浸在五四那套典范,而昧于典范之外的花花世界”(33)。

王德威提出的“被压抑的”现代性,“可以指陈三个不同方向”,即①它代表一个文学传统内生生不息的创造力;②“被压抑的现代性”指的是五四以来的文学及文学史写作的自我检查及压抑现象;③“被压抑的现代性”亦泛指晚清、五四及三〇年代以来,种种不入(主)流的文艺实验。“从科幻到狭邪、从鸳鸯蝴蝶到新感觉派、从沈从文到张爱玲,种种创作,苟若不感时游过或呐喊彷徨,便被视为无足可观。”(33)

王德威认为“晚清小说的四个文类——狭邪、公案侠义、谴责、科幻”足以“说明彼时文人丰沛的创作力”,并认为“这四个文类其实已经预告了二十世纪中国‘正宗’现代文学的四个方向:对欲望、正义、价值、知识范畴的批判性思考,以及对如何叙述欲望、正义、价值、知识的形式性琢磨。可怪的是,五四以来的作者或许暗受这些作品启发,却重要挟洋自重”(37~38)。如此说来,“五四其实是晚清以来对中国现代性追求的收煞——极匆促而窄化的收煞,而非开端”(38)。

出典:王德威.如何现代,怎样文学?——十九、二十世纪中文小说新论.麦田出版.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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