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力马扎罗没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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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来乞力马扎罗是为了雪，那注定是要失望的。

有个朋友前阵子刚从巴黎回来，喜欢的得不得了。果然是文艺青年的朝圣之地，谁到了巴黎，都难免要做一场伍迪艾伦式的春梦。最了不起的两位，一个菲茨杰拉德，照着巴黎的样子，打造了浮夸而深情的盖茨比；另一个则是海明威，篡改了对巴黎的回忆，居然编造出一头冻死在乞力马扎罗的豹。对，就是非洲那个马扎罗。不能有幸同游巴黎，于是我来了安波塞利，也找海明威。在非洲屋脊的视界里，我们住进了海明威的狩猎场，Kibo（Kibo是乞力马扎罗最高峰的名字）营地。

营地帐篷，支在由圆木、草棚搭的框架里（是想给你们看我嘴角的包…记不记得马赛马拉那对狮子和角马组合，我在那儿被苍蝇亲了一口，两个月才消）

关于海明威的巴黎有个怪浪漫的段子，当年届五十的他带着第四任太太重返巴黎时，酒店的服务生一眼认了出来，并且递上来两只箱子…文豪心头一紧，可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那是他和第一任妻子三十年前离开巴黎时留下的书信和手稿，记录了他们曾在这里共同度过的六年时光。（内心的OS恐怕是，早想起来订什么香格里拉，订丽兹卡尔顿啊…）这个情节碰巧跟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男主人公的一段回忆撞了脸。

原谅我偏执的认为，所有的小说都是为着作者假想出来的自己，海明威肯定爱死了巴黎。可他却还是把“自己”的死安排在了肯尼亚，在乞力马扎罗金光耀眼的山顶上。就为了看看是否值得一死，我来到了这里。

乞力马扎罗是世界上最高的火山，堆积着赤道上“永不消失”的雪。据说这叫人难以置信的景观，还曾一度被不明真相（又自以为是）的欧洲人从地图上生生抹去。是呀，除非是亲眼目睹：那山麓冒着腾腾的热气，峰顶却白雪皑皑，沸煮不化的冰凌，倔强的反射着如火的骄阳…

大概就是这样。如果海明威也在，或许还能瞥见粉色的云彩，蝗虫纷涌、暴雨如注，还有那任何都无法抵达的白。（《乞力马扎罗的雪》，海明威）

我们是在这天的下午进入了安波塞利国家公园。从入口处，整个公园便几乎一览无余，然而干燥的空气中均匀散布着暗红色的尘土颗粒，就像给视网膜前蒙了一张细密、轻盈的薄纱，让枯树的藤蔓和羚羊的眼睛都显得朦胧。

能见度不行自然也有天气的原因。高山下的草原少有晴空万里，强烈的温差在山腰里攒着浓厚的乌云。

车走着走着，几乎看不清山体，我们却很容易的，被一丝“晴朗”抓住了眼球：一片单薄的“云”在暗涌之上仿如凝固，托悬于空。这哪里是云，明明是刀锋劈入了云层。

是乞力马扎罗的雪（哎）！它并不如想象中的金光闪耀，对此我尚有心理准备，却也不如大家说的那样罕见嘛。

若有似无的刷着存在感…据说这片雪盖20年后将彻底消失

这便是非洲人心目中的神山，一代文豪情愿葬身的地方？要不是这不明朗的雪景恰好落在了赤道上，恕我直言，它甚至不能和我国西南高原任何一座同样海拔的山峰相媲美。

直到第二天看到广告牌，我才明白，这座年轻的火山之所以被奉为“神山”，是因为它带来了水，而水成全了多姿多样的生命。

正是这乞力马扎罗的雪，消融在火山岩的孔隙里，再通过地下管道汇聚成流，降为一股股清泉，涌向安波塞利，才让这个年降水量不足340毫米，用Jimmy的话讲，“一年只有一场雨”的半干旱地区，集合了超出想象的丰富物种。尤其是数不清的鸟类，眼睛都来不及照顾，回家只好对着空空的笔记望而兴叹。

重要的是，动物们看起来都好高兴：大象在齐腰的沼泽里快活得摇头晃脑；水鸟紧跟在象鼻子边上，挑拣它翻出来的昆虫；河马躲在密迭的纸莎草和水生菜下，满意的直吐泡泡；狮子则藏身于高大的棕榈裙底，来来回回的翻着肚皮；连笨拙的野牛都变得幽默了，从树丛间钻出个脑袋，假扮起了狮子…湿地，仿佛给它们带去了真正的快乐，就像所有的孩子都爱玩水、玩泥巴。难怪人说安波塞利的大象好脾气呢！

可我又要扫兴了，“给贫瘠的土地带来生命”，讲讲而已的话，但别误会了，乞力马扎罗的出现，也注定是要带走另一些的：在有乞力马扎罗之前，这片土地曾生长着广袤的灌木丛，那也真真切切是黑犀牛、捻角羚、赤猴等濒危动物的家园啊。后来水位的增高和土壤的盐化葬送了树木，这些动物自然就只好远走他乡了。在安波塞利，生态系统实在过于善变。

景区的最后一幅广告牌上就留下了这样一道思考题：如果乞力马扎罗再次喷发（Kibo的上一次爆发是在36万年前，但炙热的熔岩至今仍在火山口下仅四百米的地方活动），抑或是沼泽泛滥成湖，那么，见机疯长的“黄热病”树会不会再一次把草原变成丛林，赤猴和犀牛会不会又屁颠屁颠的重返故里？

召唤好友

我幡然醒悟，原来“生命的圈圈”（the circle of life）还可以这么理解。是不是很有趣？乞力马扎罗真的什么都有，除了雪。

PS：在安波塞利的每一天，我都定了六点半的闹钟，然后披头散发的冲出帐篷。等待最好的时间，那一刻，乞力马扎罗就像一种召唤和信仰，在广袤平原的尽头，以非凡的姿态赫然出现在日月当中。那一刻，我似乎搞懂了那么一点，海明威。

清晨是看山的最佳时间，此时帐篷外传来兴奋的呼喊，艾玛便一骨碌翻下床…

（蒙巴萨飞往内罗毕的途中，机长做出了重要指示，同志们向左看。云海中的乞力马扎罗！只有它。整个非洲大陆，只有它是通往天国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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