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红楼梦》|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

朗读这篇文章

重读红楼梦

史飞翔

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小说,《红楼梦》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它像“魔咒”一样吸引而又困扰着无数热爱它的男男女女。从没有一本书能像它那样引发国人如此巨大而又旷日持久的热情和兴趣。《红楼梦》在中国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幼皆知,很少有人没读过《红楼梦》。正如西方人常说的一句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红楼梦》的阅读和体认都不一样。有人认为《红楼梦》是“大旨谈情”,有人认为《红楼梦》是一本“世情小说”,有人认为《红楼梦》是一本“文化小说”,有人认为《红楼梦》是“政治小说”,有人认为《红楼梦》是一部“批判之书”,有人认为《红楼梦》是一部“自然主义的杰作”,有人认为《红楼梦》是一本“亦幻亦真”的书,有人认为《红楼梦》是一部用汉字密码写就的“旷世奇书”,也有人认为《红楼梦》是一个“迷”,是“天书”。总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属于自己的《红楼梦》。

《红楼梦》最初是以手抄本的形式在亲友中传阅,时间大约是在清乾隆中晚期(约1754-1790)。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江苏苏州人、书商程伟元积数年之功,搜罗《红楼梦》残稿遗篇,共搜得曹雪芹生前留下的前八十回及零散的后数十回书稿,在此基础上他邀请当时著名文人高鹗一起“集腋成裘”、“细加厘剔”、“截长补短”,终于将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公诸同好”。1791年,活字印刷本《红楼梦》(后称“程甲本”)开始流传。第二年,程、高二人又推出了重校本《红楼梦》(后称“程乙本”)。此举在《红楼梦》传播史上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的重大事件,从此《红楼梦》大行天下。清嘉庆年间,社会上流传着“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清•得舆《京都竹枝词》)的说法,足见《红楼梦》在当时影响之广和巨。此后,关于《红楼梦》阅读、研究和评价的各种成果和佳话便层出不穷。

清末诗人黄遵宪被誉为是“近代中国走向世界第一人”,他认为“《红楼梦》乃开天辟地、从古到今第一部好小说,当与日月争光,万古不磨者。”近代学者王国维称赞《红楼梦》是“宇宙之大著述”,他援引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理论,认为《红楼梦》是“彻头彻尾之悲剧”,是“悲剧中之悲剧”。鲁迅先生对《红楼梦》评价很高,他认为《红楼梦》将“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满清皇室后裔出身的启功先生在书法、古典文学、语言文字、古典文献、文物鉴定等传统国学的多个领域,均有着极深的造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红楼梦》里所描写的贵族生活了。启功先生对《红楼梦》所做的注释,是公认的权威选本。著名红学家胡文彬先生就承认自己早年是读着启功先生注释的程乙本《红楼梦》成长起来的,“后来所有的注释都没有超过启老。他的解释准确、优美,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著名红学家冯其庸先生的《启功先生论红发微一文》,比较全面地展现了启功先生红学研究的特点和成就。书中指出了读《红楼梦》特别要注意的几个问题,这也正是注《红楼梦》所要解决的问题,涵盖俗语、服装、器物、官职、诗词、习俗、社会关系、虚实辨别等,同时提出一些带有普遍性的问题。对于《红楼梦》启功先生评价是很高的,他说:“《红楼梦》一书写了四百多个人物,写了一个封建大家庭十几年过程的生活史,中间有无数离合悲欢,矛盾冲突。它的形象鲜明,能使读者眼前呈现着荣、宁二府和大观园的巍峨景物,以及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音容笑貌。书中也直接写出了许多生活制度、人物服饰、器物形状等等。特别是清代旗籍里上层人物的家庭生活,更写得逼真活现。但是如果仔细追寻,全书中所写的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以及具体的官职、服装、称呼,甚至足以表现清代特有的器物等等,却没有一处正面写出的。这不能不使我们惊叱作者艺术手法运真实于虚构的特殊技巧。”

《红楼梦》尚在写作时,就已经有了第一批追随者,用今天的话讲就是“红粉”,如:脂砚斋、畸笏叟等人。后世痴迷、钟爱《红楼梦》的人更如过江之卿。瞿秋白先生临刑前对狱卒说:“中国的豆腐好吃。《红楼梦》还得多读几遍。”这话不禁让人想起金圣叹先生临刑前写给儿子说的遗言:“吾儿切记,豆干与花生同食,有火腿滋味。”读来让人唏嘘不已。张爱玲从小爱读《红楼梦》,以后每隔几年都会重读一次,她对《红楼梦》的熟悉,真的到了“熟读”的程度,“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她少年时代就模仿《红楼梦》写过作品,她写的《金锁记》《小团圆》等,意境、手法、语言,都深得《红楼梦》之真传。不仅如此,张爱玲旅美期间还花了十年时间,对《红楼梦》作了繁琐的学术考据,写成了《红楼梦魇》一书。可以说《红楼梦》已经融入了张爱玲的生命和生活之中。难怪她要感叹,说人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对《红楼梦》也是推崇备至,他说:“在古今中外众多的长篇小说中,《红楼梦》是一颗璀璨的明珠,是状元。中国其他长篇小说都没能成为‘学’,而‘红学’则是显学。《红楼梦》描述的是一个大家族的衰微的过程。本书特异之处也在它的艺术性上。书中人物众多,男女老幼,主子奴才,五行八作,应有尽有。作者有时只用寥寥数语而人物就活灵活现,让读者永远难忘。读这样一部书,主要是欣赏它的高超的艺术手法。那些把它政治化的无稽之谈,都是不可取的。”当代作家王蒙先生公开宣称:“读一部《红楼梦》等于多活了一次,至少是多活了二十年。”

作家马瑞芳、刘心武,台湾学者白先勇、蒋勋、欧丽娟等人利用现代传媒,面向大众传播《红楼梦》,吸引了无数青年人的热捧。作为明清文学专家,马瑞芳在解读红楼的时候,善于追根溯源,打通理解名著的任督二脉。马瑞芳在山东大学曾负责外国留学生的《红楼梦》课程,众多不同文化背景下学生的阅读反馈,让马瑞芳从全新的角度反观、认识《红楼梦》,累积了独特的解读心得,也累积了许多外国人阅读红楼梦的趣闻轶事,再加上她绘声绘色的表达,非常有趣。作家刘心武2005年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上主讲《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系列节目,原定36讲,但讲到23讲时因遭致“红学家”干预而停播。2007年起,刘心武继续在《百家讲坛》主讲《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及《〈红楼梦〉八十回后真故事》系列节目,至2010年共计播出61讲。谁也没有想到刘心武会在全社会掀起一个“《红楼梦》热”并在红学界引起轩然大波。刘心武的红学研究,某种程度上可称之为“秦学”,她从金陵十二钗中的秦可卿入手,详细考证了书中各个人物的生活原型,复原了《红楼梦》诞生时的时代风貌。刘心武认为,《红楼梦》是一部具有自传性、家族史特点的作品,其中的许多人物在生活中都有原型。而秦可卿则是解读《红楼梦》的一把总钥匙,破解了秦可卿的生活原型,才能了解曹雪芹真正的创作意图。他认为,秦可卿的真实出身是清朝康熙时期废太子胤礽藏匿在曹府的女儿,也就是一位尊贵的公主级人物。有关她的所有疑团都与她的这个真实身份有着密切的关系。不仅如此,刘心武还破天荒地续写了《红楼梦》。刘心武通过原型研究、文本细读,探佚出曹雪芹写成又迷失的后28回的内容,在探佚的基础上,试图复原出曹雪芹后28回的大致面貌,他历时7年完成了《刘心武续红楼梦》。刘心武的续写试图进入曹雪芹的文本语境,对前80回中所有“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大、小、明、暗伏笔逐一进行了照应,并对古抄本中所有脂砚斋、畸笏叟批语中透露、逗漏的后28回的情节、细节、文本用语、回目等也逐一加以了兑现。刘心武的这两次开讲以及续写《红楼梦》在红学界及整个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引发了“草根红学热”以及《红楼梦》研究话语权的大争论。很多红学家对刘心武的解读颇有微词,如冯其庸先生就曾公开表示“学术就是学术,戏说就是戏说”,态度不言自明。但也有红学界支持刘心武,如周汝昌先生。尽管红学界对刘心武多有批评,有专家甚至说刘心武“扰乱了社会文化的方向”,但广大读者和普通民众却大多支持刘心武,这实在构成了当代文化的一种奇特现象。先不论孰是孰非,刘心武的解读至少给读者提供了另外一种角度去看《红楼梦》,对红学在民间的普及与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南京大学教授潘知常认为:“《红楼梦》是众书之书,是爱的圣经,是文学宝典,是灵魂史诗。《红楼梦》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袖珍祖国,是中国政治社会的百科全书。读懂了《红楼梦》,就读懂了中国。在《红楼梦》里能看到你、我、他的人生,能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潘知常坦言《红楼梦》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对待所有人物共有的悲悯,读懂了《红楼梦》,我们就不会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是一个去爱别人,也被人爱的人。潘知常从人生、青春、情爱、职场、社会等角度入手深入“悦读”《红楼梦》,深受大众喜爱。

出身名门之后的白先勇先生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中国人,一种是读过《红楼梦》的人,一种是没有读过《红楼梦》的人。”白先生侧重解析《红楼梦》小说艺术的“现代性”:神话构架、人物塑造、文字风格、叙事手法、观点运用、对话技巧、象征隐喻、平行对比、千里伏笔,检视曹雪芹如何将各种构成小说的元素发挥到极致。《红楼梦》导读是白先勇在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东亚系主要授课之一,持续二十多年。蒋勋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一个人物,他对《红楼梦》的解读视角有一个核心角度:“青春王国,纯情儿女”。他强调,红楼梦大观园是一个青春的王国,不能忽略宝黛钗等主角,基本都还是十几岁的青春期少男少女这个事实,所以主张不要用成人世界的逻辑去解读。他对是非对错和善恶评价较少,主要以体谅的心情去看待少男少女的心理。与很多传统红学专家讲红楼的角度相比,蒋勋更注重文本细读,而不去过度引申和牵强附会。台湾大学教授欧丽娟熟识现代心理学、哲学、西方文学,态度理性,清明。她在解读《红楼梦》时提醒大家,要警惕用现代人的“三观”臆度两百多年前的古人作品。过度自我代入古人,而没有本着客观的历史状况去解读,会失去了更深理解红楼世界的机会。读《红楼梦》,不可有意辨钗、黛二人优劣。放下褒贬之心,以深刻的理解取代好恶的感受。蒋勋和欧丽娟对《红楼梦》的解读为他们赢得了巨大的美育,以至于在红迷圈疯传这样一句话:“男读蒋勋,女读欧丽娟”。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帕布莉卡 » 重读《红楼梦》|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

赞 (0) 打赏

觉得文章有用就打赏一下文章作者

支付宝扫一扫打赏

微信扫一扫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