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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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麦 田

岁末的灰暗如心境，让你慢慢走进麦田。

阳光很好，让你忘记了是冬天的阳光，你站在麦田旁边，阳光下的影子和你站在一起，影子和你一样成了冬天麦田的守望者。

冬天的麦田，麦子呈绿色，没有春天的光泽。这样的绿，在岁末干涸的原野上，有一些潮湿的诗意，让你想起春天的荠菜、槐树花和柳芽，想起老家的河流，冰消雪花，春水东流，炊烟袅袅。

这样的镜像常常出现在你年迈的睡梦中。

二、鸟

你站在窗户前，看不远处落完叶子的几棵树。

无花果树、香椿树、紫叶李树，落完叶子的树比起夏天瘦了许多。

树枝上站着许多鸟，麻雀、灰鸽子和喜鹊，它们在树枝上各自忙碌，各自梳理岁末的心情，你和它们对视，隔着空间和时间的距离。

相看两不厌吗？

可惜没有敬亭山。

三、回忆的星空

岁末的夜晚总是很安静。

高楼林立上面的星空，可以看见几颗亮亮的星星。

岁末的星空是回忆的星空。
和你的学生们徒步太行山，夜宿双底村。晚餐后和几位学生沿着山道散步，途经几个农家院。农家院子里停满了车辆，周末出来玩的人真不少，逃离城市的喧嚣和俗世的烦恼，寻找一块净土来洗涤心灵。

夜风很凉，漫天的星斗熠熠生辉，沿着山道往上走，感觉星光迎面扑来，清凉的沐浴，夜晚的双底村魅力无限。

大山里的星空是岁末温情的回望，想再一次一抬头满天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那是许多年前的云南之行，西双版纳夏天的夜晚是迷人的夜晚，特别是在澜沧江畔，凉爽的江风扑面，璀璨的灯火扑面，水波潋滟的江面，让你想起南京秦淮河的浪漫风情。

版纳的朋友安排在江边的“一号码头”就餐，从餐馆的木楼梯爬上去，是二楼宽宽的露台，十几张餐桌摆在露台上，露台的下面就是澜沧江的流淌。

露台的木栏杆正好倚靠，江岸边的绿地和甬道尽收眼底，甬道上人来人往，甬道上穿梭的夜风挟裹着江水的凉爽，借着露台上的灯光，你看见了开放在绿地里的一朵小红花，一种娇艳，一种遗世独立，一种内敛的高贵，扣人心弦。

一艘游轮在江面上游弋，灯光把游轮装扮得金碧辉煌，“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唱歌”，点点灯火是游轮上的星辉，是一艘艘摩托快艇在江面溅起浪花上的星辉，是不远处横亘在江面斜拉桥上的星辉。星辉在桥面上，在桥体的栏杆上，在高高的斜拉铁索上，整个桥亮起来了，桥的倒影在江面上，那是法国印象派画家的杰作，触目的五光十色，视觉的盛宴，让人摒弃了“独自莫凭栏”的古典忧郁，让人想起泰坦尼克号高高的船头，杰克和露丝迎风站立的经典镜头，让人的情感在灯火辉煌的江面上与美和浪漫邂逅，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邂逅，与时空的流转和刹那的永恒邂逅。

四、月 亮

岁末的月亮格外好起来，岁末的夜晚沉浸在无边的月色中。

你一个人在月下漫步，林立的高楼在夜色中遮挡了你的视线，让你看不见月亮的影子。灯光在林立的高楼间闪烁，你的身影在高楼间游离，在灯光中游离，你绕过一座高楼，终于在高楼和高楼的空隙间，看见了天上的那轮月亮，月亮安静地和你对视，像一位久违的朋友，无语的交流，温情涌动。
月亮还是那轮月亮，依然还是那样圆润剔透，但城市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和钢筋水泥的森林却让月光黯然失色，城市的喧嚣，把举杯邀明月的心情肢解得支离破碎。

但你知道你在月光下，你无法割舍和月亮对视的心情，你已经等待了许久，那些无谓的时间之水流淌得如此之快，让你在岁末的夜晚有了短暂的停留，让你一个人和月亮有了一次长长的放松的交流。

五、蝈蝈之死

那只蝈蝈死了，死在岁末，没有等到新年的太阳。

你在夏天夜晚的广场上邂逅了那只蝈蝈。一位老者三轮车的木架子上，挂着几十只小笼子，笼子里的蝈蝈在夏天的夜晚亮响歌喉，你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几十只蝈蝈中挑选了一只：翠绿色的身段，褐色的翅膀，长长的褐色触须，在炎热的夏天，你拥有了一只蝈蝈。

你把蝈蝈笼子放在客厅的窗台上，往笼子里放上一小片嫩葱叶子，一小会功夫，嫩葱叶子上面就留下了一小块豁口。

夏天的夜晚就来了，窗外干净的夜空中，有一弯嫩黄的新月，你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冷气很足，你知道室外是炎热的天气，气象台发布了高温预警，最高温度四十度。

微弱的月光洒在窗台上，淡淡的清辉，窗台上的蝈蝈突然开口吟唱，声音高亢而短暂。

安静的室内，蝈蝈的一声吟唱搅碎了宁静的月色，你躺在暗夜中，等待它的第二声吟唱，哪怕十分短暂，你也满怀期待。一大段沉默，室外草丛里夏虫欢唱的波涌撩拨着笼子里的蝈蝈，它有了第二声吟唱，同样短暂而高亢，没有绵延的韵味，没有自由的抒情。

你起身把笼子放在阳台的花盆里，花盆里绿萝的叶子郁郁葱葱，笼子掩映在绿叶中，连同笼子里的蝈蝈。

你又躺进了黑暗中，远离室外的酷热，隔着客厅的窗户，你听见了蝈蝈的第三声吟唱，绵长的吟唱，带着抒情的余味和婉转，接着是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一声接着一声，融进了室外草丛里夏虫的合唱中。

但这只蝈蝈没有熬过漫长的冬季，死在了岁末。一只蝈蝈的死去是岁末一件不小的事情，特别是对那位弹钢琴的小女孩。

她在《我的心爱之物》那篇文字中写道：我家有一只蝈蝈，我很喜欢它。

蝈蝈是爸爸从夜市上买回家的，它大约有四厘米长，六条腿，前爪是用来抓取食物的，而强有力的后足可用来跳跃。

它全身绿色，除了浅绿色的肚皮，其余都是深绿或墨绿色。

它头上还有两根长长的、细细的触须，十分好看。

它喜欢吃的东西很多，比如白菜、花生、辣椒、地瓜叶等。

有一次我和爸爸去河边捞鱼，捞上的几只河虾在打斗，一只河虾意外被打断一条腿。我把那条虾腿捞出来，放到蝈蝈的笼子里，过了一会，我听到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扭头一看，天哪！蝈蝈竟然把虾腿吃掉了。吃的样子真是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它的叫声也很特别，你听：“吱吱——吱吱吱吱吱！”每天它都叫十多遍，不过也能当“休闲曲”听。

我喜欢它，还因为它会在父母外出后陪伴我，看着它可爱的样子：傻傻的、呆呆的，我不再感到孤单，心里好受多了。

另外，它在晚上也会叫，只不过声音比早晨小得多，好像是在唱安眠曲，于是我随着它的叫声，慢慢进入梦乡。

这就是我的心爱之物，会在孤单时陪伴我、为我唱安眠曲的蝈蝈。

六、后 来

后来，那位弹钢琴的小女孩把逝去的蝈蝈埋在一棵香椿树底下。她在挖好的土坑里铺上几片无花果树的叶子，把蝈蝈放在叶子上，又覆盖上几片叶子，然后才是黄土。你无法洞识小女孩此时的心情，和她在冬天的风中站了一会，有一只鸟飞上了无花果树的枝头。

后来，你一个人开车走在那条熟悉的柏油路上，车载音乐是唐磊的《丁香花》。

路两边的柳树落完了叶子，枝条依然柔软妩媚。涵洞上面一辆拉货的火车正好通过，黑色的车身很长很长，向远方。

作者简介：
崔中华，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四季之味道》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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