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缘 ——读卡夫卡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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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缘
——读卡夫卡手记之十四

文 | 梁长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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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的一切表现没有一种是无根无蒂的，总能在古人身上找到影子。中国的历史悠久，许多传统深厚，在后人身上扎下的根更牢固。
这种传统代代相袭、积累，构成了我们民族无形的精神大厦。文化的积累构成了我们民族的血肉，精神内涵的积累铸就了我们民族的灵魂。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文化和精神积累，既像一座峰，又像一条河，是一条文化积累的长河，是一座精神积累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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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我读鲁迅的书，记得先生说过“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深感先生内心的苦痛和悲哀，深感作为先知先觉的先生对中国传统的痛恨，和一生背负旧传统前行的艰难。
最近读卡夫卡，见到他说了一句这样的警言：“‘我’无非是由过去的事情构成的樊笼，四周爬满了经久不变的未来梦幻。”卡夫卡在这里所说的“我”主要是指今天的当下，或者说一个民族的现状，当然也包括我们现世社会中的人和人群。也就是说，过去成了现在的拖累，阻挠了一个民族前进的脚步。
两位大师的话，让我们自然而然想到，一个民族在悠久历史中长期积累的文化和精神山峰，是精华和糟粕杂陈的。其中旧思想、旧观念、旧文化、旧风俗直接影响、支配、阻碍现世之中人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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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儒家思想文化吧，从本质上说它阻碍了个性发展，成了社会多元和个人前进的樊笼。它之所以能盛行两千多年而不衰，就是因为它切中了中华民族的血缘宗法文化心理。它依赖官方，为官方服务，它的整套体系都浸透了护卫官方的奴性精神。在儒家思想浇灌下成长起来的人，正是统治者需要的那种一味服从和归顺，而无批判意识、无个性、无思想的工具。谁上台都觉得儒家文化天生适合自己统治的需要。它的生命力根植于中华民族的深层文化心理之中，特别根植于统治者心理之中，统治者永远都会看重儒家精神的牧师功能。所以，历朝历代每个占统治地位的阶层都竭力庇护它，宣扬它，因此，造就了它的金刚不坏之身；同时使得历代反儒猛士如魏晋的嵇康、明代的李贽都无一例外地被当局政府所戕害，成了悲剧人物。由此造成了国人世代自觉当奴才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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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代人从小开始就给放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熔炼，在熔炼中成长。每一个家庭、每一所学校乃至整个社会都是一座巨大的、永远燃烧的“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天下所有的孩子从出生就在劫难逃，不管你情愿或不情愿，都得不停地接受儒教的洗礼。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舅舅、姑姑、小姨，所有亲人都是你亲密、耐心、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老师；小学、中学、大学天天有专门的训练有素的各类老师，对你或循循善诱地教诲，或怒目金刚、恶言凶语强制灌输；孩子从学校里学到的各种旧思想、旧观念、旧文化、旧风俗，走向社会，面对他们的全是残酷的血淋淋的实践。在社会的大海中，他们看到人们如何投机，如何利己，如何溜须拍马，如何挤倒别人自己往上爬，如何坑蒙拐骗他人，直至彻底异化，成为看去道貌岸然，实际已成非人之人。由于父辈、老师、社会对孩子们的一起围剿和驯化，使他们对祖上好的东西没学到，而不好的东西却样样精通。严格地追究，他们从懂事起，就自觉或不自觉地麻痹自己的神经，弱化自己的血流，模糊自己的意识，到后来被彻底塑成没有是非、没有血性、不思进取、庸俗卑下、工于心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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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人变异了，没有是非界限、没有正义感、没有追求真理的精神，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结果就生长出一系列恶之花。
有权就有一切。多数人两眼都紧盯权力不放。读书是为了当官，工作干出成绩是为了当官，最后连工作成绩都不要了，干脆靠玩手腕来当官，吹捧头儿，造假表功，陷害他人，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这种靠弯弯绕当官的学问，大行其道，风行于官场各个领域每个毛孔，成为危害社会和官场的大毒瘤。举凡在官场春风得意几十年而不倒者，不是老油条，就是阴谋家。
大家时时、处处、事事都从自己利益出发，谁对谁都不负责，没有对错，没有公德，没有良知良心，没有怜悯心同情心，没有廉耻心，就会一切随风转，哪风大跟哪风跑，谁的势力大就投靠谁。一遇风吹草动，人们就如浮萍一样随水飘动。一切以皇帝标准为标准，就会无端把无辜的人推到血泊之中。一切以得势头儿的是非为是非，就会领导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看到当局使用什么无理、残忍的手段，都会觉得堂皇、合理，绝对不会觉得丑恶、荒唐、凶残、没有道义。自然就会让许多人含冤而命丧黄泉。
呜呼！因袭的重担，旧时的樊笼，深入心魂，浸渍了骨髓后，人会变得非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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