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呼吸化为空气》读书笔记 -教会别人死亡的人,也能教会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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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前行,

我仍将前行。

— — [ 美 ] 保罗·卡拉尼什

2017.02.18 | NO.170

如果觉得活得轻飘飘的,没有什么意义,那么这本书会像一个镇纸,令我们想起生命的重量。

——蔡康永

我叫保罗·卡拉尼什(Paul Kalanithi),生于1977年,是一位神经外科医生,就职于美国斯坦福医学院。2013年,我被查出患有第四期肺癌,2015年3月去世,享年37岁。

学生保罗:我选择做一个拿钳子的掘墓人

从小,我对医生的了解是“缺席”,确切地说,是父亲在我生命里的缺席。他对病人尽心尽力、竭尽所能,使他成为备受尊敬的社区成员,而我只能在深夜里才能见他一面。

他对我的教育相当严格:“做第一很容易:找到那个第一名,然后比他多得一分。”那时候,我对这个医生职业感到害怕。

我的童年是在亚利桑那州一个叫金曼的沙漠小镇度过,这里有绵延的旷野,到处都是毒性动物,宛如“恐怖万神殿”。我去狼蛛的窝里掏蜘蛛,从鞋子里找到鞭尾蝎,挥舞铁铲拍向响尾蛇,看莫哈维绿蛇和侧近蛇悄悄爬过……我学会了许多“乡村生存知识”,掌管着这片土地上野生动物的生死大权。

在妈妈的影响下,我爱上语言,可从斯坦福取得英国文学硕士学位后,我决定放下书本,弃文从医。要对生与死的问题有实质性的道德意见,追寻“什么让人生有意义”,比起行动,思考实在是微不足道。

第一次解剖尸体,手术刀很锋利,我仿佛只是拉开一个顺滑的拉链,皮囊之下的筋骨瞬间展露在眼前。我时而陷入深深的良心谴责,悲痛得无以复加,时而想些琐碎的小事,心里无比轻松。死者被具体化后,你很难再说这堆东西是“人”了,可他被视为平常的物体和机器,恰恰是为了缓解人类最深的痛苦。同样的,人类最深的痛苦也只是一种教学工具。从那一刻起,我发现了死亡的双重神秘:它既带着浓烈的个人色彩,同时又丝毫不带个人色彩。

我的实习从妇产科开始。一个年轻病人早产宫缩,一大群人心急火燎地走进手术室,切开白色腹膜,掰开筋膜和下面的肌肉,割开子宫,从血泊中捧出两个过早出世的婴儿,然后迅速送进重症监护室。傍晚时分,我看见父亲把手伸进保温箱,怜爱地抚摸着这些柔嫩的胳膊和腿,可是第二天导师告诉我,两个宝宝在夜间相继去世了。

同一天,有人诞生,有人死去,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一秒,跟着又是黑夜,那这些生命有什么意义,做手术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波卓说得对:生命转瞬即逝,太短暂,容不得多想。至少,这些人还有过希望,有过唯一的机会赌一赌。

我必须集中精力扮演好迫在眉睫的角色,一心一意投入到死亡的全过程中。我就是拿着钳子的掘墓人。

于是我选择了神经外科,它的意义在于,医生都是救治病人,而神外医生还要为病人是保命还是保住个性而备受煎熬,为别人和自己思索,到底怎样的人生才值得一活。

医生保罗:我承诺尽我所能,引你走向彼岸

随着我的技术日益精进,我的责任和压力也越来越大。我看过了太多痛苦,更糟糕的是,我开始习以为常。我一边把卡在牙缝里的巧克力碎片剔出来,一边看着死者的家属做最后的道别。我在想,我的道德观是后退了,还是进步了?

我在手术室里替一个脾气特别暴的兽医做缝合,他痛得嗷嗷大叫,我认为他活该。

可是,没人是活该的啊!

要是一个病人脑出血逝世,神经外科医生该怎么和家属第一次谈话,这将永远决定他们对这场死亡的感觉,有可能是平静地接受(“也许他该走了”),也可能是痛苦的遗憾(“那些医生根本没努力去救他”)。人人终有一死,作为一名住院医生,我的理想不是挽救生命,而是引导病人和家属去理解死亡或疾病。要是手术刀没有用武之地,外科医生唯一的工具,就是言语。如果结局是一大碗悲剧,最好一勺一勺慢慢地喂。

其实,这更像一个牧师的角色。这样一来,病人签署授权手术同意书,意义不再是有风险的司法程序,而是变成一份盟约。

我们在此共聚一堂,一起走过接下来的路。我承诺尽自己所能,引导你走向彼岸。

当然,和病人一起共度这些时刻,肯定要付出感情代价,但是也有回报。我从未怀疑过自己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或者问自己是否值得。我不仅在保卫生命,也在保护他的个性,他的价值观,他为什么活着。我如此渴望成功,也付出过很大的代价,于是行医变得神圣而难以想象——背负起别人的十字架,你总有时候会被负重压垮。

病患保罗:死亡临近,我没办法绕道而活

36岁的我已经走向人生巅峰,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应许之地”,从基列到杰利科,一直延伸到浩瀚的地中海。海上有一艘漂亮的游艇,周末的时候,我、露西,还有假想中的孩子们,驾船出海,共享天伦。可以预见,我终于能像此前许诺的那样,做个好丈夫了。

可是现在呢,露西很生气,因为我未向她提及关于癌症的只言片语,因为我向她许诺的生活是一回事,给她的又是另一回事。我一下子从一个医生变成一个病人,整个过程真是措手不及,我的家人也卷入其中。

我不知道要不要往前一步,生个孩子;也不知道当生命消逝时,培养一个新生命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也不得不面对,还要不要为我的事业抗争。和过去的病人一样,我也必须面对即将死亡的事实,努力弄清是什么让我这辈子值得一活。

多年前我就发现,达尔文和尼采有一个观点是一致的:生物体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奋斗求生。这些年与死亡并肩而行的经历,让我深刻懂得,最轻易的死亡并非最好的结局,于是,我们决定要孩子。

我不想等死。

几轮人工授精之后,我们需要培养几个试管胚胎,借助更高深的技术,然后移植最健康的那个,其他胚胎只能自生自灭。你看,就连新生命诞生的过程,死亡也占有一席之地。如果死亡的沉重感不会减轻一分一毫,那么至少,能不能变得更习以为常一些?

在这段难熬的时光里,除了吃早餐,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我在疼痛中醒来,每一天都毫无意义。我心想,我无法前行,可心中立刻有声音附和,来自塞缪尔·贝克特的话:我仍将前行。

那天早晨,我下了床,一遍又一遍读这个新句子:“我无法前行,我仍将前行。”我做了决定,逼迫自己重回手术室,因为那就是我。我必须学会以不同的方式活着。我把死神看作一个威风凛凛、不时造访的贵客,但心里要清楚,即使我是将死之人,我仍然还活着,直到真正死去的那一刻。

你必须弄明白,自己最看重什么。

重返神经外科的第七个月,我被告知新的肿瘤出现了,我必须放弃药物,接受化疗。这时候我既不恐惧,也不愤怒。本来就是如此。这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事实,就像太阳与地球的距离。

日子就这么循环反复着,而露西的预产期到了。产房里支了一张简易床,我在上面躺下,盖了保暖袋和毯子,目睹了妻子生产的全过程。

当护士用毯子把女儿卡迪裹好递给我时,我一只手臂感受着这个新生命的重量,另一只手与露西十指紧扣,生命的无限可能性在我们面前铺陈开来。我看到的不是寂静无人的空荡荒野,而是更简单更纯粹的东西:一页我将继续书写的白纸。

我的家里充满了色彩与活力,日子一天天过去,卡迪像小花般慢慢绽放:第一次抓握,第一个微笑,第一声大笑。她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新的光明。

现在,疲惫成为我的常态,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做医生的时候,我在手术室全神贯注治疗病人,对指针的走动没有感觉和概念,但从没觉得时间是毫无意义的;如今,每天的一分一秒都变得没有意义。花时间去思考未来似乎没什么用处,我只需要想想午饭吃什么就好了。

格雷厄姆·格林曾说过,人真正的生命是在头二十年,剩下的不过是对过去日子的反射。面对生命的界限,人人都会屈服,我想,进入这种过去完成时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然而,有个小东西的未来是笃定的:我们的女儿,卡迪。但愿我能给她留下点回忆,所以我想给她写一些信。这个婴儿代表未来,而我呢,除了特别微小的可能,很快将成为过去。她与我,只有短暂的交集,也许我只有一件事想告诉她:

在往后的生命里,你会有很多时刻,要去回顾自己的过去,罗列出你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对这个世界的意义。我衷心希冀,遇到这样的时刻,你一定不要忘了,你曾经让一个将死之人的余生充满欢乐。在你到来之前的岁月,我对这种欢乐一无所知。我不奢求这样的欢乐永无止境,只觉得平和喜乐,心满意足。此时此刻的当下,这是我生命中最重大的事。

我曾和朋友谈过一路走来对生命的理解,以及对于我们选择的生活的理解。我们活着,呼吸着,作为新陈代谢的生命体,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大多数人从生到死,都是被动的——这是你和你身边的人都需要接受的现实。也许病人鲜活的生命掌握在医生手中,但死神总是最后的胜者。就算你是完美的,这个世界却不是。

支持我们继续下去的秘诀是:明白从发牌的那一刻起,你已必输无疑,你会手滑,你会失误,你永远无法到达完美的境地,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和追求,你能看见那无限接近完美的渐进曲线。

我叫保罗·卡拉尼什,这就是我的故事。

(青玉/辑)

—— END ——

本文摘编自《当呼吸化为空气》(浙江文艺出版社),来自MONO,本期排版:青玉 & 十一。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投稿不限内容,不限形式,不限字数。需要注意的是,“读奏”是非商业性个人公众号,暂时无法发放稿酬哈!

第5期阅读摘抄

[ 美 ] 亨利·米勒

「我对生活的全部要求,

不外乎几本书、几场梦和几个女人。」

计划阅读时间:2月20日 – 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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