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排VS离婚证-帕布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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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女人花》

▲ 拍摄 | Vivian Maier

撰文 | 小庭花

我打了好几个喷嚏，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感冒，而是想让回到家的老陈听见，可是他置若罔闻。

晚上十一点，老陈带着一身酒味回家，径直走进客厅，连和我打招呼都省略了。从大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起，我就起床贴上房门，试图用耳朵听出他在做什么。“啪”的一声，那应该是他习惯性把钥匙扔在玄关柜台上，钥匙片撞到小鱼缸，鱼儿和我一起打了个寒颤。接连出现“咚咚”声，想必是皮鞋离开了双脚，被主人遗弃在入口。此外，还有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他还拿了什么东西？这半年多来，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回家，仿佛掐准了一样。这个时间对他来说有许多妙处：他知道我习惯早睡，十一点必定入眠，省去了同在一个屋檐下见面的麻烦；按照惯例，他会走进厨房，替自己煮宵夜，油盐酱醋怎样区分，米桶放在哪个柜子里，面条摆在哪个架子上，他以前是分不清的，可现在，他学会了做菜煮饭，学会了洗衣晾晒，在一天之中仅存的居家时间里，他拾起了独居生活的能力。我悄悄打开门，露出一丝缝隙，正好能看见他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煮面条。

有一件事我认为很重要，不得不说，是的，我和老陈明天就要离婚了。我以前离婚前夜他至少会早点回家，起码像个绅士一样同我心平气和地吃顿饭，或者礼貌地交谈几句，至少依依不舍地含泪道别，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毕竟好聚好散，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心思吃宵夜！这个男人对我的态度就像他的臭袜子，穿臭了就扔掉！

我在心里想：你有本事发脾气，怎么没本事哄哄我？

我和老陈结婚十年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谦和如玉，是个翩翩公子。那时我们在咖啡馆里谈工作，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我只悄悄看一眼，心里就像有小鹿在乱撞，脑内极速分泌的多巴胺让我眼中的他看起来是如此完美，笑容温馨，偏头的动作使得他透露出孩子般的天真，慷慨大方的肢体语言，哪怕只是舔舔嘴角的咖啡沫儿，我都觉得春心荡漾。那天喝完咖啡后，我们就沿着河岸散步，但是下雨了，而且下得很大，我们冒着雨走来走去，算不上美好，可就在他转身那一瞬间，我就想和他一起吃午餐、下午茶，还有晚餐，在以后的每一天。然而，如今呢，我眼里的老陈满身酒味，胡子拉碴的，只是挥一挥手，我就觉得他像个上了年纪的土老帽儿，以前英俊的面孔仿佛是我幻想出来的，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呢？

我在心里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尽了”的样子吧！反正我们明天就分道扬镳了，你也不必打扮给我看。

我从沙发上拿起外套，走出房门，恰好撞上端着宵夜的老陈。他已经脱下西装，换上了深黑色的睡衣，他的个头要比我高很多，我在他面前就像个洋娃娃。尴尬的一幕，我无法描述自己的面部表情，只是对他打了个手势——晚安。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夜。换我走进厨房，这个邋遢的男人每次做饭后，厨房都是一片狼藉，盐罐的盖子是打开的，面条袋子也没扎好，葱花撒得到处都是，酱油印子深深印在了灶台上。在日复一日的婚姻里，我宛如一只困兽，再也无法和情人一起自由地开发自我“狂野的一面”，看到的全是对方隐秘而真实的缺点。

但是今天，厨房却像从未被使用过一样，干干净净的，连一点油烟也没有，看来，他已经清理过了，他果真进步了许多。坦白来讲，这点改变足以在我心里激起一层涟漪。我站定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冰箱取牛奶，一个洋葱突然滚落出来，滑过我的外套，继而摔在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咚”。我弯腰捡起它，正纳闷自己何时买过菜，就看见花花绿绿的果蔬塞满了冰箱，还有鱼肉、罐头、面包、酒水，连榨菜和冰糖也在，都是我拖了很久没买的东西。是他买的？这个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居然肯去买菜？我们明天就要离婚了，还做这些事情干什么，他是在炫耀未来的女主人该有多得意吗，瞧把他能的！

一想到这儿，我的心中又升起一团怒火，恨不能砸坏冰箱门。老陈很懂我的弱点，他善于在我即将对原本在意的事情不屑一顾时，想办法挽回我的决定。我不得不承认，三十九岁的厨房里的老陈，比二十多岁在咖啡店里挥斥方遒的那个男人，此时此刻更具有魅力。回到房间时，我知道自己后悔了。大概窗外的风在嘲笑我，夜幕在嘲笑我，星空在嘲笑我吧，我总是在很晚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怎么办？

我一夜都没睡好，假装不停地咳嗽，企图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房间却丝毫没有动静。

第二天，老陈并未像往常那样早早地出门，而是和我一同吃早餐。他把自己埋在早报后头，我用红豆土司挡住脸，谁也不敢看谁。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民政局开门了，他该起头说点什么了吧？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拿起公文包就准备开门出去。突然，他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说道：“中午吃大牛排吧。”我一边剥鸡蛋一边暗喜，表面上却淡淡地回答：“好！”

其实，他昨晚买回来的菜里并没有牛排，我还得换装去超市买，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大牛排or离婚证，还是前者划得来。

本文为独家原创文章，均来自网络。作者：小庭花；编辑：小花。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