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愤怒、死亡以及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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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去世，巴金让赴京的女儿前去吊唁。在上海的他翻遍当时北京和上海的报纸，想知道老友最后的情况，却没有，只有短到不能再短的一篇报道。只是因为领导不表态，媒体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规格发表消息。巴金对这样的“规格学”表示了强烈的愤怒。

那样的“规格学”何其荒谬，而巴金对此的愤怒其实细究起来不也是同“规格学”一样的荒谬吗，因为他的愤怒是建立在认同这个“规格学”的基础上。再对照沈从文的最后告别仪式的情形，就更感觉那愤怒的荒谬了。“没有达官贵人，告别的只是些亲朋好友，厅子里播放死者生前喜爱的乐曲。……没有哭泣，没有呼唤，也没有噪音惊醒他，人们就这样平静地跟他告别，他就这样坦然地远去。”一个清澈透亮的人，何须喧嚣的所谓规格去搅扰他平静又高洁的灵魂呢？

看《脱口秀大会》半决赛冲刺赛，小佳的这场演出，我认为是本季的最佳。他说他父亲，小时候老揍他，不苟言笑，可是在儿子去上大学后会主动和儿子短信聊天，问儿子什么时候回家，他想儿子了。善良热心，经常瞒着家人借钱给亲戚朋友。在他去世两个月后，小佳收到了爸爸提前预定买给他的柚子。小佳的表演不煽情，不卖惨，他很平静地说着普普通通的父子日常，以及借着外甥的童言无忌很轻很轻地点出了死亡的一种本质，很遥远又很贴近我们的生活。在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觉得死亡是多么云淡风轻的一件事，可是听完他的讲述之后，过一会会有悲凉如水一般蔓延，让人想哭。在所有的我看过演出的脱口秀演员中，小佳是最让我刮目相看的一位，他最初出道可能是以他身体的缺陷为一个吸睛点，但他不止于此，他在所有的演出中我能看得到他的超越的努力以及他的思想的深度，还有他的勇气。在一个还不能正常平静谈论死亡不忌讳死亡的地方，他把死亡描述得如此日常并且感动人心，不仅仅是技巧，还有他对生命对爱的深刻感悟。“死亡和爱息息相关，因为爱许诺了生死，同时超越了生死。”

回到沈从文。他在《烛虚》里写到在酉水中部一个小小的码头边一个老兵死亡的故事：“人果然已经死了，死去后身体显得极瘦小，好像表示不愿意多占活人的空间……。一切静寂，只听到水面微波嚼咬船板细碎声音，这个‘过去’竟好好地保留在我印象中，活在我的印象中。在他人看来，也许有点不可解，因为我觉得这种寂寞的死，比在城市中同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热闹的生，倒有意义得多。”巴金到底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老朋友沈从文，如果他理解了，他也就不会愤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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