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一位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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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一位老先生

孙满星

一进入六月,天气炎热无比,周至战友们在一起有事聚会,我连忙从西安赶过去,一天内去了好几个地方,有马召公社,广济公社,然后才到了聚会的小寨子村,时间很紧,天气又炎热 但是我还是抽时间去一趟周至文化馆。想再看看,几十年前屈仰明老先生他住过的地方——在此处,我曾受过老先生文学方面的教诲。时已境迁,许多地方已经不复存在了,那多年前的四合院,已经拆掉了,盖成了新的楼房(只留下一座清代建筑)。我站在旧遗址前,往事浮现在我的眼前,好像我不久前才来过一样。
我来周至乡下时,父亲就跟我说他认识周至南大平村的屈仰明先生,他们曾经在延安部队里呆过,他文革前是搞戏剧文艺创作的,后来因各种原因,屈仰明先生回到乡下,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他现在在周至文化馆。那时的周至街道就只有一条街,从西到东,最热闹就是县政府门口这条丁字街。图书馆,照相馆,电影院,文化馆都在此处。从这条丁字街走下去,就是周至标志性的古塔,唐代八云塔,此塔与小雁塔是同年代盖的,很有历史价值。那个年代,县上每到星期日,就有集市,乡下人蹲满了集市的两边,热闹无比,自行车都过不去,他们身前放着自家的农产品,各种各样,乡下人的吆喝声,一阵高过一阵,有的年龄大的人不愿让别人知道买卖的价钱,两人便直接在袖筒里用指头谈价,那个情景十分有趣。

那个年代八云塔处是农村人买卖粮食的地方,当时的八云塔没有保护起来,四周是荒草丛生,塔身是破烂不堪,但是有神奇的地方,相传当地人为了知道什么地方下雨,就会从塔的四壁潮湿的程度上看出端倪来。除了金周至银户县说法外,当地人还有几句赞扬周至县的民谣:城南青山秀雅,城北荷花鱼塘,城东水流桥上桥下,城西万亩良田。
周至文化馆里面,有几间老房是清代留下的,解放后又续建了四合院和一排平房,斑驳的红漆,陈旧而剥落,青瓦上也长着荒草,院子里很静,人很少,我见到屈仰明老先生时,看上去他身体单薄,头发斑白,脸上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皱纹,微笑里显出儒雅,他穿了一身洗的发白的中山装。当他知道我是谁时,便用颤抖的手拉我进屋,给我倒了一杯水,就高兴地谈起了当年与家父一起在延安闹革命的事情来……

屈老先生,已丧妻,现在跟女儿一起过,他很少回南大坪乡下,偶然也有乡下亲戚来看望他。他的女儿是在周至一中学教语文的老师。我跟老先生聊得很开心,天色已晚,归宿的麻雀在门前的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要走,老先生就是不让我走 非得要留我吃饭,但是他又做不了饭,还得等女儿回来做。我十分为难。但是他很执着。教书的女儿终于回来了,知道有客人来了,连忙洗了手,炒了个臊子,下了一把挂面……与老先生第一次见面,就在他家吃了一顿饭。父女俩跟我聊了许久,等到我要坚持走时,老先生这才恋恋不舍得地把我送出文化馆门外,他说他记性不好,就用笔记住了我下乡的村子。县城街道的西边的天空还挂着一丝彩云,街道路灯已经亮了,这是深秋,习习冷风吹着,我回头看时,老先生还在文化馆门前,向我挥手示意。
大约又过了二个月,闲忙时,我又一次去逛县城集市,时间还早,我便去文化馆看老先生,两人聊了一阵后,我要走,他非得留下我吃饭不可,可是又要等教书的女儿回来后才能做饭,于是他就索性拉着我到文化馆旁边的电影院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我忘了。门口收票的人都认识他,不愿收费,挥手让我们进去看,但是老先生很认真,不爱弄那些人际关系,也很讨厌这些,非得自己掏钱买了两张票。于是,我俩便坐在长长的硬凳子上,在这简易的电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
闲聊中,当他知道我也喜欢文艺创作时,很是高兴,话匣子打开后,中外古今他谈的津津乐道,兴趣盎然,两人谈到很晚,我才回小寨子村。有一天我在东边的棉花地里防虫打药(此处现在已经变成了周至沙沙河旅游点了),忽然一个乡下孩子跑来找我,说西安家里的亲戚来看我,我很纳闷,没有听说谁要来啊,赶忙回到我们在队上住的保管室时,没有想到,原来是屈老先生,他拿着几本书在等我,我想起来了,他曾用笔记下过我住的村子地址。我忙接过书一看,有柳青的(创业史)李准的(不能走那条路)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边)契科夫的(戏剧创作和理论)还有一本(走进乡下创作生活)。那时正是炎热的夏天,我连忙让他坐到房子里来,他看我穿了一身正在干活的旧衣服,就不愿意多呆了,更不要说留他吃饭了。他连忙说没有事,出来散散步,顺便给我带几本书来,其实我心里明白,老先生很认真,知道我在学写东西,是专门给我送书来着。千留万留留不住他,我只好把他送到公路上,让他早早回去。可是他依然不想走,给我讲了许多写作技巧,直到我催他时 ,老先生还严肃地叮嘱我,要认真科学的对待写作。

老先生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严肃认真的人,特别是教育和文化。他在文化馆里,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的女子也是这样。她女儿在周至一中教书,在当时就相当让人羡慕的了,但是她依然不停步,每次我到周至文化馆时,都看到,老先生的女儿在背英语。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的第一年,老先生的女儿就考上陕西师大外语系,毕业后就去了美国,他女儿的成是与老先生平时严格地教育是分不开的。听说有一年老先生的女儿要接他父亲去美国,老先生不愿意去,说家乡最好,他哪也不愿意去。
后来我跟王育民老师还到周至文化馆去看过他好几次,他身体单薄欠佳,但是依然是那么认真谦和。那年许多知青开始回城,我却在乡下报名去当了兵,当他知道我要去当兵查体时,他还专门到检查身体的地方来看我。直到我穿上了军装,排队登上了送我们卡车,老先生和王育民老师还有我自家的兄弟都一起来送我。直到我坐的卡车开远,老先生依然在寒风刺骨中,微笑着向我挥手送别。几十个过去了,他送我的身影和笑容,依然浮现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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