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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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男友留下的信，小雪泪如雨下，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尘封了十五年的往事，止不住在小雪的记忆中缓缓流淌。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冬日，当中巴车行驶在可可托海接近神钟山蜿蜒的公路上时，即使是冬天，这里的河流依然旖旎灵动，高山冰雪融化，山涧泉水涌出。上游飞流直下，仿佛演奏着激昂乐曲；下游静谧平缓，潺潺绵绵。小雪和男友即刻被神钟山这迷人的雪景所吸引。

这是刚从美院毕业的一对恋人。毕业后，怀揣梦想的两个人决定用手中的画笔，画遍祖国的名川大山，记录他们浪漫的爱情。为此，他们过着四海为家的采风写生生活。去过美丽的香格里拉，去过风景如画的九寨沟，身上的画板就像高清摄像机，贪婪地记录着那些醉人的山水。

可能是生长在南方的原因，这对恋人被新疆北部的可可托海优美的峡谷河流、山石林地、寒极湖泊以及奇异的地震断裂带和亦真亦幻的云雾所陶醉。

“小雪，快看，前面就是著名的神钟山，像不像一座巨大的神钟”？男友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对小雪说。

“对，神钟山脚下就是额尔齐斯峡谷”。小雪也难掩满脸激动的红润，回答男友道。

放眼望去，神钟山气势磅礴，银装素裹，犹如一条银色天龙横亘天际，时而腾云驾雾，白浪翻卷，隐身于浓浓的云雾之中，不留一点踪迹；时而浮现出夺目的身影，反射着太阳的万道霞光，令人怦然心动，忘乎所以。当中巴车行驶到一段悬崖峭壁的公路时，男友抑制不住激情，要求下车采风。

“司机师傅，麻烦您停下车，我们在这里下车”。男友一手背起画板，一手拉起小雪，礼貌地喊司机停车。

“别在这下啦，你看路边的告示牌”。小雪指了指路边的告示牌，反对男友下车。

“小伙子，别在这下，这儿不安全”。车上的旅客也纷纷反对。

司机放慢了车速。男友看了看路边竖着的 “此段公路易发生雪崩，过往车辆应迅速通过” 的告示牌，还是坚持让司机师傅停了车。

男友很是固执，他对小雪说，这么美的景色，错过了就是一生的遗憾。小雪也只得无奈地作出了妥协。他们双双在随行旅客的反对声中下了车，中巴车继续前行。

小雪和男友支开画板，但见神钟山侧看山峰平地拔起，孤峰傲立，直插云霄，是一座如钟似锥的奇峰。就在这时候，前方一声闷响传来，灾难发生了。巨大的雪崩从山顶滑落下来，瞬间将行驶中的中巴车掩埋。

那一刻，小雪惊呆了。她亲眼看到行驶中的中巴车瞬间被雪崩呑没，十多条鲜活的生命啊，顷刻间成了泡影。

小雪和男友成了这场灾难中仅有的幸存者。

接下来小雪和男友不停地接受有关部门和新闻媒体的询问和采访，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幸运的。

小雪的男友不愧是美院毕业的高材生，他在中巴车被雪崩掩埋的瞬间，用心记下了那一惊心动魄的时刻，定格了那个瞬间，他用手中的画笔将那个瞬间描绘在画布上。人们通过这幅《雪崩》的美术作品，目睹了那一瞬间的可怕。多少人在咋舌的同时，还是不忘说一句，是神钟山的神灵，在关键时刻拉了一把这对年轻的恋人。

男友的这幅《雪崩》美术作品很快在全国美术作品展中获得大奖，这幅《雪崩》也给他带来不少的荣誉。

和男友不同的是，自此之后，小雪由过去整天无忧无虑、小鸟依人的女大学生，变成了整天忧郁寡欢，沉默不语，爱发牢骚的小女人。他们的可可托海之行，并没有像出发前规划好的那样：看遍雪域风光，钻到哈萨克人毡房里一边喝着酽酽的奶茶，一边听着乡土音乐家们阿肯弹唱，游可可托海最著名的景点——“夫妻树” ，去 “夫妻树” 见证爱情。小雪甚至对中巴车被雪崩掩埋的的事绝口不提，包括和男友也绝不交流。仿佛这个轰动当地的雪崩灾难和她无关。但是，在她的心里甚至她的梦里，那一幕，始终像电影一样时时回放，分分秒秒都在折磨着她。

有时候，男友也会小心温和地对小雪说：“雪，幸亏我们提前几分钟下了车，咱俩该是多么幸运啊”。

每到此时，小雪总会默不出声，也不看男友的表情，她心里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对男友引以为傲的获奖美术作品，小雪也是一眼不看。她甚至无事找事地常和男友闹别扭。因为男友会时不时地拿出获奖美术作品欣赏，小雪看了，会莫名地生气。

“小雪，明天我们再去趟神钟山吧，那里是我俩的幸运地”。几天之后，当男友提出再去一次神钟山，他说顺便凭吊一下那些在灾难中逝去的亡灵。

“你去吧，我不去”。小雪说什么也不肯去，更不可思议的是，她提出了和男友分手。

所有人都惊奇，那么幸运的一对恋人，大难不死，大灾大难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小雪和男友分手了。她独自一人踏上了南驰的列车，将爱的阴影留在了可可托海……

从记忆中清醒的小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给丈夫老贺打电话：“老公，晚上回家吧，我有事和你说”。

“好，我马上起程，晚上见” 。老贺爽朗地答应妻子小雪。

小雪转脸望了望 “雪轩画校”， 开车离开。回到家，她提早亲自下厨做好了西餐，备好红酒，去化妆间补了补自己的妆容，专心等着丈夫回家。

当天晚上，就着烛光晚餐，伴着轻轻的《可可托海牧羊人》的歌声，小雪第一次向丈夫老贺透露了和男友分手的原因。当然，和十年前可可托海神钟山的那次雪崩灾难有关。

小雪愧疚地对丈夫说：“我们不但不是幸运的人，而且我们有愧于那十几位在灾难中失去生命的亡灵。假如没有我俩中途下车耽搁的那几分钟，中巴车或许就会安全地避过那块罪恶的雪崩。每次他炫耀那场灾难中他的全国获奖美术作品，就像一次次戳痛我心灵的伤痛。如果不是他坚持要中途下车，如果当时我能坚持不让他下车，那场灾难或许就能避免，这是我当年无法原谅他的原因”。

讲完了这些，小雪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贺轻拍着小雪的背，满脸爱怜地对妻子说：“这么多年了，我理解你心中的痛，过去的已经成为历史，丢掉阴影，咱们一起向前看”。说着，他爱抚地将妻子搂进了怀里。

2020年12月15日晚

（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黎晓东，安徽省省直机关干部。长期以来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大量的散文、报告文学、工作研究等文学作品，并多次获得过各类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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