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尼和约翰尼,“福尔摩斯”又“蒸汽朋克”的科学怪人,好在哪里?

朗读这篇文章

原创 青评者

《少年的你》获金像奖最佳影片 | 陈志勇《大城小传》入围凯特·格林纳威奖短名单 | 聊聊特德·姜和科幻小说 | ……

五月,全球观众继续”云上观剧”。

继《一仆二主》《简·爱》《第十二夜》之后,这一周,NT Live在华独家引进方的“新现场”推出的限时免费作品,是一部口碑炸裂之作:由丹尼·博伊尔导演,演员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和约翰尼·李·米勒角色互换、交替出演的舞台剧《弗兰肯斯坦》,豆瓣评分高达9.4分。

导演丹尼·博伊尔执导过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同时也是电影《猜火车》《贫民窟的百万富翁》《127小时》等作品的导演。

127小时 127 Hours

演员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和约翰尼·李·米勒则都在影视作品中饰演过“福尔摩斯”一角。两位“名侦探”在蒸汽朋克风的舞台上相遇,既是话题的源头,也是实力的代表。

在被亲昵地称为“卷福”之前,本尼已经出演过不少舞台作品。毕竟,在伦敦音乐戏剧学院,他取得的硕士学位是古典表演专业的。同时,因为《弗兰肯斯坦》中的精彩表演,“卷福”获得了2012年的奥利弗奖最佳男主角奖。后来,在2016年,他又凭舞台剧《哈姆雷特》再次获得奥利弗奖最佳男主角。

与舞台剧的强大阵容相比,原著小说《弗兰肯斯坦》的名头也不小。这部由英国诗人雪莱之妻玛丽·雪莱创作的作品,被尊为“文学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作者试图通过这个故事,探讨人类道德与伦理的困境。值得一提的是,写就《弗兰肯斯坦》时,玛丽·雪莱年方21岁,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后浪”作者。

而玛丽·雪莱试图探讨的主题,在当下有着现实意义。“我们越是为科技突破欢欣雀跃,越是需要再重新读《弗兰肯斯坦》。玛丽·雪莱已经通过弗莱克斯坦的悲剧向我们展示,人类如果滥用科学技术,可能会带来怎样无法弥补的可怕后果。我们在相信科学技术会给人类带来美好未来的同时,也要警戒自己,不要把科技进步跟人生社会等等人文的问题割裂开来,科学技术需要跟人文精神齐头并进。”有学者如是评价这部小说。

舞台剧《弗兰肯斯坦》则将焦点集中在被弗兰肯斯坦创造出的怪人身上,具有蒸汽朋克风的舞台,某种程度上还原了原著哥特式小说的氛围。而两位演员精彩的演绎,也让观众对“怪物”这个角色有了更直接、更深入的感受。

今天的“青评圆桌”,邀请了六位年轻的青年戏剧评论人,来共同讨论这部NT Live版舞台剧《弗兰肯斯坦》。对于这部现象级作品,他们在击节赞叹的同时,又有哪些不满足?200多年前年轻女作家写就的寓言式故事,又可以引发当下的年轻人怎样的思考?

西西:“完美”到让人无路可走,舞台还能做的,就是表演

NT Live的《弗兰肯斯坦》大名鼎鼎,几年后再刷,刷新了一些从前的失望。

这个故事就像是在学校辩论赛时抽中了最好的那款主题。正方反方立场鲜明,都有充分的立论点,都有可期的阐释空间。因为,它不是建立在对人类未来和科学发展的想象之上的故事,它的建筑材料是哲学!

所以,它很轻松地就做到了逻辑上的完美。但这种完美,无论对于辩论还是戏剧,都很“毒药”,因为它让人无路可走,如果还有什么能做的,就只剩下表演了。

我当然满意“卷福”的演技,诞生之初的“现代舞”像是一段有力的个人简介,预示着这个生命体的语言系统异于寻常,即使经过文化教育后,他的发音还经常有不规则的断句,他的动作经常介于人兽之间,好奇与恐惧,纯真与邪恶、智性与本能,渴望与毁灭……所有的矛盾和不协调都在“卷福”的表演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完美的逻辑线和炸裂的表演,曾经让我对舞台设计十分不满,我期待的是更简约甚至抽象化的舞台,去平衡已经十分饱满的故事和表演,同时也匹配完美无缝的哲学思考。

直到再刷时——为“卷福”表演的“怪人”而感到揪心、酸痛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个舞台可能是他眼中的世界——一个人类孩童时代的隐喻。这是来自等同于“孩子”的视角,从混沌到冷艳,从新奇到日常,但又时时很受局限,不停变换的场景可能也是令怪人感到应接不暇的心理体验,随着他的认知而渐渐被揭露出现实的设置,成为令我揪心的悬念,世界的真相一点点展开的过程,也是我们所有人长大过程中亲身经历体会过的。

在这一过程中,“怪人”这样的生命体却不懈追求,努力在如此狭小的生存空间内寻找梦想和希望,对比于有意进行虚化处理的真实人类社会,更加血肉真切,牵动人心。

徐雯怡:我们从宣告“上帝死了”的那一刻已变作科学的孤儿

因外貌丑陋成为异类主角的,在文艺作品中并不少见,如《巴黎圣母院》中大名鼎鼎的钟楼怪人加西莫多,又如《剧院魅影》中散发神秘的寂寞幽灵……然而我此次仍然被《弗兰肯斯坦》中的科学怪人所吸引,却是因为他对自身起源的思考和他的孤寂。

这种思考与孤寂伴随着我们每个人存在。

当我们的起源变成了猴子的演变,生命的开始就缺乏了神秘的爱意,我们又该如何去思考自己为何有被爱的需求呢?

最喜欢《弗兰肯斯坦》的结尾,怪人向科学家发起的复仇就是将造物者变为自己的伴侣,一路远走入荒原冰谷,他怕科学家死也恨科学家活,他害怕自己再次陷入那无人陪伴的有形孤寂之中,可是科学家与他并不心意相通,怪人为求爱而活,造物者却为憎恨追随他,他永远无法摆脱无形的孤寂所带来的巨大空虚。

我们与那科学的怪胎唯一不同的就在于,他可以向科学家弗兰肯斯坦控诉自己不由自主的出生与寂寞,我们的苦难又该向何人何物诉说呢?

晓溪:用电影来对标的话,《弗兰肯斯坦》是一部视觉大片。

英国国家剧院制作的《弗兰肯斯坦》当年在伦敦演出一票难求,也是NT live这个放映项目进入中国大陆打头炮的作品,由此可见这部剧的分量。

以电影来对标的话,《弗兰肯斯坦》就相当于好莱坞的大制作,一流的主创班底,一流的现场演绎,一流的摄制水平,相信即使是在线放映,依然能给小屏幕前的观众一流的观剧体验。

这种感受的建立,尤其体现在视觉呈现上,导演丹尼·博伊尔打造的蒸汽朋克风格从第一秒就牢牢抓住了观者的注意力,并贯穿整部戏,精密又紧密的角色、表演、服化道、灯光舞美等犹如齿轮与齿条严丝合缝。

两百年前,玛丽·雪莱笔下呈现的这个故事,表达了人类面对科学技术大变革的忧虑和怀疑之情。两百年后,改编注入了时代的思考,该剧以怪人的视角来讲述,则也是顺理成章地契合当代人道主义的主题。

因此,舞台上《弗兰肯斯坦》的剧情并不是连贯的,是怪人为中心的片段化的场景。我以为,这个创作思路也是编导的“私心”,怪人从诞生到成长,其人性“善恶”转变的过程,不但更有戏剧性,而且更容易完成有视觉冲击力的场景。

从这一点来说,戏剧非常成功,至于主题和留给观众的思考,《弗兰肯斯坦》可能并没有再进一步,而是“狡猾”地“忠于原著”,让怪人和科学家消失在茫茫雪原,让观众自己去“填坑”。

我个人以为,还用电影来对标的话,《弗兰肯斯坦》是一部视觉大片。

胡读书:戏剧没有把小说在科幻之外对现行社会秩序的愤怒囊括其中

NT Live版的《弗兰肯斯坦》采用了双主演轮换演出的方式来展现,特别是在2011年“卷福”风靡全球的时机下,可以说赚足了观众的眼球。

不得不承认,在电影导演丹尼·博伊尔的执导下,舞台呈现的惊艳和演员演技的精湛呈现都让人交口称赞,心生敬佩。但同时也暴露出了改编剧本中对人物的倾斜的问题:怪物与维克多·弗兰肯斯坦角色呈现不平衡,对怪物的呈现过于出彩,而弗兰肯斯坦相对轻描淡写得多,以至于两位明星主演需要交替演出来一展舞台魅力,以达成这种平衡。

尽管我并不追求舞台呈现一定要忠实原著,但依然对于戏剧没有把小说在科幻之外对现行社会秩序的愤怒囊括其中感到遗憾。

同时,我在剧中反复感受到剧中突出的一个关键词是“孤”(solitary),由孤引发出孤单、孤独、孤寂,怪物的很多行动动机都由此产生,而相比之下,维克多内心的纠葛和转变就少了很多自然的推进,妻子伊丽莎白在剧中的作用也显得道具化。

联系到我们自身,正如怪物与维克多的共生关系,我们既是被创造出来的“怪物”,也是创造“怪物”的维克多,文明在一步步发展的过程中,对滋养我们的世界过度索取和破坏,以至于情况越来越糟糕。同时,人类本身也是“科学怪人”,我们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事物,同样地,我们也无法控制我们制造的“怪物”。人类的科技越发达,带给自己的毁灭也就越难以收拾。

当然,也因为怪物的突出,我们看到了开幕那一场堪称经典的肢体表演,初生的敏感、无助与孤独,对未知世界的天真、好奇与恐惧。两个版本中,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饰演的怪物更让人印象深刻,对于怪物的描摹更加真实,前后的变化也有更大的反差。如果两个版本中只看一个,那么我会更推荐这个版本。

马姝:工业文明刚刚开启之时,先知一般的预言

蒸汽朋克风的舞台充满迷幻的末世气息,“卷福”与米勒半裸的那段表演绝对硬核惊艳,互换角色的创意让演员与角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彻底融为一体,紧凑而高潮迭起的情节始终紧扣人心,台词富有深意却也不乏让人莞尔的笑点……

尽管是大男主戏却又因为原著作者的身份而让人好奇它与女性意识的关系——NT live版的《弗兰肯斯坦》成为了一部既娱人视听又具有丰富阐释空间的舞台佳作。

怪物是人的镜像。他的残缺与恶性都是拜人类所赐。在怪物的身上,可以窥见歧视、隔离、打压异类等人类种种暴行留下的痕迹。注视着怪物,将引发“生而为人我非常抱歉"的歉疚与省思。

弗兰肯斯坦则是狂妄的化身,为了体验成为上帝的感觉,他突破了科技的底限,酿成一场大祸。这是来自工业文明刚刚开启之时的先知一般的预言,是对失控的人类欲望发出的警告。今天不是已经有克隆技术与人工智能了吗,这些人类的造物究竟是会帮助到人类,还是会将人类引向毁灭?

但这仅仅只是表层可见的寓意。还需看到,怪物与弗兰肯斯坦都是父权世界的弃儿(怪物被父亲弗兰肯斯坦遗弃、弗兰肯斯坦的父亲对待他也视若无物),都存在着一种身份上的焦虑,这样的焦虑看似是一种父权阴影之下的男性身份焦虑,但又何尝不是生活在弥漫着“厌女风”的十八世纪的作者玛丽·雪莱的真实写照。

怪物和弗兰肯斯坦都像是她“孤独(lonely)”心境的的外化。看这部剧时,如果联系到原作诞生的历史环境,想必会产生与此有关的更多共鸣。

古川:200多年前的作品,于现世依然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200多年前玛丽·雪莱创作的科幻小说,被NT 搬上舞台,以工业革命为背景,特别是将工业发展历史上里程碑式的蒸汽机车开上了舞台,奠定了整部剧的视觉基调,哥特式的暗黑,就是要营造一种不舒服。

机车轰隆隆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段表现人类欲望和贪婪的场面,“怪人”在其中被歧视、被嘲笑、被欺辱,善的无助被恶所裹挟,并且逐渐膨胀,导致了“怪人”走上了恶的不归路。

舞台上以模拟人类孕育出生传达出“怪人”被迫出世的概念,弗兰肯斯坦创造了“怪人”,却并没有承担起教育和指导的责任,当选择逐渐变成为失控,使得一切都走上歧途。幡然悔悟之时,虽为时已晚,只能以同归于尽的结局,结束了自己的成就和自己。

轰然倒塌归于初始,似乎一切没有发生过,但是雁过留痕,只能以警醒来赎罪。这部科幻小说虽然产生于200多年前,于现世依然有强烈的现实意义,“怪人”之于原子弹是为了强大而不是毁灭,之于克隆技术是为了拯救而不是贪婪。科学技术不能逾越道德和法律。贪婪欲望一旦凌驾于科技发展之上,会使一切变得不可控,带来的是毁灭性的灾难。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帕布莉卡 » 本尼和约翰尼,“福尔摩斯”又“蒸汽朋克”的科学怪人,好在哪里?

赞 (0) 打赏

评论 0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

觉得文章有用就打赏一下文章作者

支付宝扫一扫打赏

微信扫一扫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