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灵公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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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灵公庙

文/ 憨仲

半个世纪前,暂住姥娘家的我,晚上经常听姥爷拉乡贤的奇闻异事。什么蒲松龄《聊斋志异》喽、《颜奶奶的故事》喽、《范仲淹的传说》喽、《王渔洋审案》喽,还有班质斋、徐武侠等等。当时多是听开心,并不多么在意,时至今日,一些人物和故事多有模糊。然而,他老人家讲的《泰山神帮助毕大人》的这件事,却记忆犹新。

姥爷讲得毕大人,叫毕自严,字景曾,号白阳,尊称毕阁老,西乡王村镇西铺村人。历任松江推官、刑部主事、工部员外郎、河东副使、洮岷兵备参政、榆林西路按察使、右布政使。泰昌元年,升为太仆寺卿。后任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与登莱巡抚袁可立互为犄角,专饬海防,修战船、治兵器、建水军,曾镇压河北、山东的白莲教起义。崇祯元年,任户部尚书时,军事频繁,国库空虚,他提出节支建议,并到九个边疆督扶镇所清查兵马数,堵塞漏洞。因功被晋封为太子太保,后举为吏部尚书。据说,他在户部尚书任上时,奉旨率兵入川,平叛彝民暴乱,就在他遭受围困,眼看将灭顶之灾关头,暗中忽得家乡神明炳灵公出手相助,将闹事的彝民给打了个落花流水,取得了战争胜利,受到了朝廷的嘉奖。因此,他对此事念念不忘,决意感谢神恩,重修殿堂,为炳灵公重塑金身。

炳灵公何许神也?窃以为,有必要在此赘言几句。炳灵公,即东岳大帝的第三子,又称为“泰山三郎”、“炳灵太子”,或“雷火都元帅统摄三山炳灵仁惠帝君”,为道教中的重要神仙之一。唐之前传为恶人形象,骑从华丽,忏若峰王,“鲁人畏敬,过于天齐”。后唐长兴四年七月,泰山道人为明宗治病,道人说曾遇泰山府君,托其为第三子求个爵位,明宗遂封泰山三郎为“威雄将军”。北宋大中祥符七年,宋真宗封为炳灵公,入列仙班 。炳灵公职责,是专管生死簿的阴官。他在人们心目中公正无私、不徇私情。所以,人们祈求他赐福祛灾,保佑一方平安。炳灵太子的法像,在宋代大足石刻中,与东岳大帝和淑明皇后一并享受着信众的香火。旧时泰山脚下的汉柏院内,也建有炳灵公庙。他的形象在《醒世恒言》中可窥全貌:“眉单眼细,貌美神清。身披红锦衮龙袍,腰系蓝田白玉带。裹簇金帽子,着侧面丝鞋。”

炳灵公救毕大人故事的真实性按下休说,毕自严罢官归里期间,不忘炳灵公救难之事,带头捐款对家乡残破的炳灵公庙进行重修,重塑金身。使占地五亩的炳灵公庙,形成二进院落规模。主殿五门,供奉炳灵公塑像。殿前东西廊各四间,塑有十八罗汉,七十二地煞。东南角为三宫阁楼。西与关帝庙相邻。百年前,炳灵公庙与西门的禅林寺同为山东名寺,庙宇的始建年代已无从查考,明清两朝重修是毫无疑问的。

从此,坐馆毕家的蒲松龄还专门撰写了《募修炳灵庙疏》,记述了炳灵公庙重修前的破败情况。他告诉人们:“炳灵庙,即世传泰山三郎之行宫也,盖以岱岳之储君,故祠之副岳之侧云。殿宇旧规颇宏,殿前东西廊各四楹,内摹消灾、降福诸神像,从俗祠祀也。历年久,天风雨之,地震动之,垣甓又自苔藓之,内外零落,几莽为墟矣。前年赖诸善信,并修福果,大殿始以落成;廊庑未修,而资力竭焉,至于今,西廊犹栖之狐,而东廊则露之兔,东廊犹雀有室,而西廊则鼠无家矣。香火道人,夜藉藁神脚下,炊烟腾败堵中……”

他在另一篇《王村重修炳灵庙募缘序 》中还说:“王村炳灵公庙,其来甚古。盖长白为副岳,公为东岱储君,实赞阴天子司鬼篆。村近长白山之阳,故祠在焉。历年久远,数年辄一修葺。向十余年,挂锡无高侣,茂草复荒之,雨淫漏下,风起尘凝,椽之白以菌,座之碧以苔,旒之缀以蛛丝,衰之绣以蚰迹,加以雀栖鼠窜,日玷圣躬,亵越何复可言……”自蒲公字里行间,不仅仅获悉炳灵公庙的当时状况,以及迫切修葺的必要性。亦从中泄露出一条重要信息,身居高官的毕自严并非是乐善好施之人,面对暗助他的炳灵公庙重修,并非慷慨解囊,甚至有些吝啬。试想,堂堂的明王朝“财政部长”,掌管财政近十年,怎么会没有积蓄呢?从规模宏大的西铺毕府可以看出,老毕家是财大气粗的。在那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封建年代,一座小小庙宇的修葺,还要依靠社会募捐,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说不定精明过人的毕尚书不仅仅不会投入,还会落个名利双收呢。

沐浴着初春的阳光和柔风,我出现在“历代先贤奠基业,后世精英启辉煌”的历史文化名镇王村街头。穿三门四柱“中兴门”牌坊,尽管昔日的王村店历经沧海桑田之变化,不经意间,东西长街残存的老屋、柱础、碑刻、阶石、断壁、残垣……不经意间,还是会泄露出昨日辉煌的冰山一角。镌刻精美的碑石告诉我:“王村,位于淄博市最西端,北邻邹平县,西接章丘市,南隔几十里与莱芜市毗邻。地理优越,交通便利,历史悠久,早即商业发达,贸易兴隆。明清以来,更是贤达云集,店铺林立,文化昌盛,社会繁荣……”。虽然,水泥路面封闭了旧日的痕迹,那穿越时空的悠悠古韵,还是能体味到的。我深信:蒲松龄、毕木、毕自严、唐梦赉、王教等文人墨客,曾经混迹于此,赶集上店或体味风土民情。说不定,蒲松龄的《种梨》《山市》《贾儿》等篇中,许多情节就是在我行走的街道上获取的。

走过三里长街,焕然一新的炳灵公庙,就在老东门路北默默地等着我。东西对峙的阁楼式山门与关帝庙,造型雷似,同时给我吃了闭门羹。得乡亲热情指点,自旁门轻松入内。尽管修复的炳灵公庙两院落仅为单院落,从偏房墙壁镶嵌的碑碣上,还是嗅到了高古的滋味。尤其是蒲公东家毕际有、高徒毕盛钜的小楷碑文,其笔法的精美、文采的飞扬,让我感到了毕氏家族的文化底蕴之深厚。旁边那堆还没有拼接起来的破碎石碑,不知道其文化含量几许?说不定,是重量级人物王渔洋、蒲松龄、毕自严的笔墨呢。东西殿堂大门紧闭,门缝里瞅不到任何神圣,整个院落空荡荡的令人窒息。孤独的我仰望天空,似乎感到了一种群体部落的缺失。没有了十八罗汉、七十二地煞、以及庙主的炳灵公庙,没有香火、没有僧人、没有信众、没有功德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实至名归。据说,炳灵公庙,是全国唯一的地方神信仰典型标本,其文化和文物的含金量还用说吗?

一声叹息,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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