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的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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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书店伴我走过了三十多个年头。
上世纪七十年代,陕北川道没有儿童游乐场,也不见花哨的点心,只有书店是“玩”和“吃”向往的地方。永坪公社的书店在老城一间瓦房中,图书侧着身挤满书架,只有小人书是露着封面的,这里是我留恋的地儿。巴掌大的书店整洁肃静,散发着墨香。售货员是一位戴眼镜的阿姨,她的儿子和我熟了,见了面就会钻进柜台,把新到的小人书递给我读,他的母亲瞅见,一股劲安顿:“看的时候,别把书弄脏了。”不花一分钱读了新书,像白吃了人家一碗红烧肉,老几天也忘不掉。
书店总会在闹市区,八十年代初,延安新华书店在凤凰山脚。念小学时,口袋里有上个一两毛,头一个念头是去书店买一本小人书,零钱金贵,得用在刀口子上,每次都得犹豫老半晌,好不容易中意了封皮名字,就问售货员:“那本多少钱?”“两毛五。”盘算口袋里只有两毛钱,不甘心地又去寻找便宜的书。《西游记》、《岳飞传》成套连环画是一册册陆续发行的,有时隔着一个月,有时大半年,有的直到小学毕业后,才看到最后一册。书店在儿时眼里是藏着金子的大山,央着母亲讨要几毛钱,闲了就去挖几镢头,每次都不会空着手回家。
喜欢连环画,在高中时停下了脚步。那时延安新华书店已经搬迁到延河桥头,几百平米营业厅像个大型超市,图书种类齐全地写着醒目的木牌。在这里淘书有个窍门,学生娃兜里没几个钱,只能找特价书,或者是躲在角落卷起皮的旧书,搭眼瞅书名,然后看价钱,最后找出版日期,不过这些旧书大多是没有人愿意读的古籍影印本、唐宋明清诗词。高考结束后,教学研究室一位老乡认真对我说:“你得考虑怎么吃上饭,哪些书还是别看了。”多少年后,当年古典文学深厚的垫底,叫我一搭眼就晓得一篇文章好坏。
手头宽套是工作了几年后,一个月工资近一半拿出来买书。上世纪九十年代,小城有了民营书店,有一间在报社旁边,每周都会骑自行车跑过去,老板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戴着眼镜话不多。几回回熟了,就胆大地掏出书单:“这几本书能进到吗?”“你真的要?”“没问题,得精装本的。”我像追逐新款手机的年轻娃,奢侈地走在了潮流最前头。有了女朋友,两个人去得最多的地是书店,蹬着自行车,女友坐在后头,延安新华书店、大学校园的书屋、南关街书店全部走了个遍。假如相约家中,我如同优秀图书管理员,向她推荐书架上一本本书籍,有一本人物传记还在读,两天后送到女友单位,过了一个礼拜,我问她,“觉得这本书内容怎么样?”“挺感人的。”年轻时攒下的图书许多是头一版,二十多年后为写一篇短文,打开互联网发现它们的价格不菲。书本是成长中的灯塔,引着远处的路,在没有手机、微信的年代,是牵挂情感的通道。
成家后很少去书店,变了个人似的。有一次,在小城图书馆花五十块钱办了借阅证,一头钻进书库,书目是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找不出几本有趣的,去了几次只好放弃。七八年后,徒弟听到这件事:“我爸是办公室主任,保证能退。”我想了想,“借书证还是留着吧,做个纪念。”
朋友知道我爱读书,出版了就送一本,本地作者、他乡作家,堆了满满一文件柜。翻看价格,这才晓得只是四五十的价钱,又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七八块钱。文化人苦,突破了生活中无形的羁绊去追寻一个字、一段句子、一个理,他们付出了生命和时光沉重的代价,他们不是精神上可以见得到的人,他们活在另一个思想空间中。
孩子读书时,家里的藏书是百宝箱,学校需要啥课外读物,一准找得见。一个朋友听说了这件事,央求说:“借几本吧。”我客气地委婉,“书和讨下的老婆一样,不能借给外人。”孩子读到北京大学二年级,暑假里,一家人走进延安新华书店,这时店面装饰得时尚,拥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红色书店”。三层开放式营业厅,可以耗上一整天时间阅读。两年后和妻走进书店,门前大厅展架上的一行字吸引了我——“写延安的书”。延安新华书店爱延安,我对这种陈列方式心头暗暗称赞。一个下午时间,只翻阅了这一个展台的上百本图书,选出一本心仪的散文集,妻好奇得问:“谁写的?”“本地一位作者。”掏心窝子写出的书,得认真去拜读。旁边,有一个女孩举起精装本《明朝那些事》结账,“这是明月写的。”“网上也可以读到。”男孩补充。我仿佛看见二十多年前和妻在书店买图书的场景,一口气选了好几本书,她拎着书袋静静地等候。今天,我是以一名文字工作者目光,来到了新华书店,每一本书只翻看几页,瞅一两行文字,就晓得了作者水平咋样。
书店陪伴了三十来年,成长过程指出了方向,恋爱的季节牵出一根红线,人生中奉献了养分。书店里的图书是我一生中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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