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邻的小传记 ——转日回天空自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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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阳翟具茨山下的一个庄园,它有几十亩大,颖水就被此地的主人疏导到庄园周围,日夜不息地潺潺流过,它唱响的是生命的欢畅,唱响的是不绝流向远方的追求。但他的主人,卢照邻,此时又在何方呢?

年近四十的卢照邻此时就在庄园里,但他不是倚在窗前诵读诗书,也不是游走花间冥搜诗句,他就那么躺着,躺在湿地一方的一个坑里面,呆呆地看着天空出神。他的耳边,回旋着流水叮咚不断的声音,他的眼中,是蓝天白云间一只翩翔的大鸟,但他既不想听,也不想看。他的心思完全沉浸在无穷的人生的悲哀之中。

那个年逾九十、被世人尊为药王的孙思邈的话又浮荡在他的心里。那一天,他怀着不安的心情找到了那个闻名的医生,既为了看病,也为了求教,这些问题藏在他心里时间太长了,太长了,可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能值得他去诉说。他问孙思邈:“名医能治愈疑难杂症,而普通医生却不能,这是为什么呢?”孙思邈深深看了他一眼,说:“这也就像做诗啊,像你这样的人做得好,而一般人却不能。这诚然与你天资有关系,但也还属于个人的努力。人道有如天道,天道之气和顺为雨露,愤怒便化为狂风,凝结而成霜雾,张扬便是彩虹。四季五行,相互更替,轮转不息。人体也相同,昼行夜寝,吐故纳新,身体之气在周身循环不息,在外则显现于精气神。对天道了如指掌的人可掌握天下,对身体了解透彻的人便可求死扶伤。所以,名医就如名臣一般。”

那些话好像搏开云雾见青天,在卢照邻的心里激起了狂风巨澜,是的,虽然他才高志大,从十多岁时就四处访拜名师,勤奋学习,刻苦写作,被当初的邓王看重,甚至将他比为汉代的司马相如,和王勃、杨炯、骆宾王并称为“四杰”,可以说誉满天下,但是也许缘于他对天道认识不够,总想着凭一己之力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这就如同寒冬惨淡的阳光想融化冰雪一样,成为了不可能。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这个社会不是他发挥才华的舞台,那次惨遭横祸,被捕入狱不就是明证吗?若不是朋友伸手相救,他说不定早就瘐毙在监狱里了。才高位卑,不被赏识,报国无门,大业难成,命运多舛也许就是他一生的定论。

就在怀才不遇的奔波劳碌中,他好不容易做到了新都尉这么一个小官,但不幸的是他又患了风疾,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病啊。众人皆知,风为百病之长,游走无定,与湿结合则为风湿,与热结合则为风热,与寒结合则为风寒。从那时起,他只觉得头晕昏厥,四肢麻木颤抖,而且口歪眼斜。连见人也不能了。此种情况下,他不得不离开官位,居住在太白山,想着凭借山水之情之韵来消减身体与精神方面的痛苦,为了减轻痛苦,他不断地服下药饵,可药饵能暂时的缓解身体的病痛,却缓解不了日益绝望的心绪。仿佛是听到了某声天外的召唤,他又离开了太白山,客居在东龙门山,想着在山与山之间的奔走中忘却痛苦。但病是由不得人的,它日渐严重起来,慢慢地,脚开始痉挛,最后一只手也拳缩在一起,动也动不成了。行路艰难,咫尺千里,命运是何其的不可琢磨。

孙先生的话还在响着:“身有可消之疾,天地有可消这灾。”劝告他不要忧畏,这关系到生死存亡,吉凶祸福,但他却仅是姑妄听之而已,对于他,事业、身体到这种地步,也就意味着人生全部希望的失去,他存在于人世间还有什么大的意义呢?孙先生庭前的那颗病梨似乎就是他未来的写照:“花实憔悴,似不任乎岁寒,枝叶零丁,才有意乎朝暮。”他所能做的,也就只能像这病梨一样等待着有一天的枯死。

于是,他就在具茨山下,颖水之畔,买下这片田地,挖坑为墓,终日躺于其中,等待着结局的到来。但就这样的等待也是何其的痛苦,何其的漫长。与其残废而无望的苟活着,不如爽快的了结了自己。

他缓缓地从坑里躺起来,至到此时,他才恍然听到了流水的歌唱,看到了蝴蝶的蹁跹。

卢照邻,这个“以市井的放纵改造宫廷的堕落”的诗人,就在那天,告别了亲友,投颖水而死。

是他,在宫体余风尚炽的初唐诗坛,“放开粗豪而圆润的嗓子”,唱出高亢的歌声,压倒那“四面细弱的虫鸣。”诗人死了,但他的诗歌却在百世流传。至今我们还能听到他留在人间的最美的语言:“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

附:卢照邻(约636~695后),字升之,自号幽忧子。幽州范阳(治今河北涿县)人。与王勃、杨炯、骆宾王并称“四杰”。卢照邻年少时,博学能文。初为邓王府典签。高宗乾封初,出为益州新都尉。秩满,漫游蜀中。离蜀后,寓居洛阳。曾被横祸下狱,为友人救护得免。后染风疾,居长安附近太白山,后自投颍水而死。

[作品举隅]

[《长安古意》节选]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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