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裙飘飘-帕布莉卡

朗读这篇文章

文 / 似水流年（重庆）

女孩很喜欢绿衣，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隐约记得，少时初读牛希济的《生查子》：“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便惊为天语。遥想当年，春草碧色、春水绿波，一袭绿衣的姑娘对着离人说：“远行的人儿啊，请记住我穿的绿色罗裙吧。以后，看到萋萋芳草便要想到我，也怜惜它吧！”罗裙与芳草同色，睹芳草而念绿罗裙，行遍天涯，爱情终不变。
从此，女孩便爱上了那一抹绿：嫩绿、淡绿、碧绿、青绿、苹果绿、薄荷绿、松石绿、灰湖绿、孔雀绿、墨绿……深深浅浅的绿，绿风衣、绿裙子、绿毛衣、绿大衣，不一而足。每逢春风吹拂，芳草如染，便会心生怜爱。想起那曾经飘拂的绿罗裙，芬芳满地，相思万里，顿觉此生的美好。
如果有人要用古诗词说一句“我爱你”，那么“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应该是很美、很契合的一句。谁的青春过往里没有这样一条绿罗裙呢？
后来，在“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日子里，女孩迷上了《飘》。她喜欢《飘》的开场白：“赫思嘉小姐并不美，但十分迷人。”思嘉有一双美丽灵动的大眼睛，她的眼睛是非常少见的翠绿色，如碧湖明月，非常迷人。绿色成为她的专美，她爱穿绿裙子。在十二棵橡树庄园，天真无邪的少女穿着绿裙参加舞会，那织纹较密的白麻布、那绣满俏丽绿色枝叶的薄纱，给人轻盈、飘逸之感，书写着幸福年代里的美好时光。在物质极端匮乏的战争年代，思嘉扯下苔绿色天鹅绒窗帘做了一条裙子，依然光泽、华贵，惊艳四座。尤其是跳舞时旋转起来，那份裙裾飞扬，让人过目难忘。思嘉对陶乐家园的爱与对绿色的爱互相铺垫，交相辉映。那窗帘做成的绿裙，一直飘在女孩记忆里。何时，女孩也能遇见自己的白瑞德呢？

多年过去了，女孩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抹绿。那个春天，总是涂抹着浓浓的雨意，因为那雨，女孩的日子就忽然显得那么轻柔，那么朦胧，在如醉的沉酣中带着浓墨画一般的情愫。那时，图书馆前一排排掩映着的丁香花开了，那细碎的小白花，簇拥着细碎的新叶；那浓郁的花香，在风里颤栗，好几天都不曾散去。之前，女孩一直是多么落寞，多么黯淡，直到那个四月的黄昏，那雨中的丁香仿佛唤醒了她沉睡的心灵。那天，下着微雨，在开满丁香的小径上，她和他偶然相遇。她独自撑着一把缀满红樱桃的透明伞，闲闲地在树下看雨；他打着一把藏蓝色的伞，穿过如尘的细雨，慢慢走来，伞下是他整齐的浓发、沉静的容颜与深沉的黑眸。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不久便跌入了那属于春、属于雨、属于丁香、属于诗和梦的罗曼蒂克中。是的，他靥足了女孩所追慕的一切的美，她说话时那发亮的眼眸至今还令人感动。
那个春天，路过街角一家商店的橱窗时，女孩蓦地看到一件飘逸的绿裙，好美，好仙！是一条莺尾和香石竹子一起开着花的裙子，浓郁的绿，深而饱满，美好的蓊色总是自带光芒。爱美的姑娘怎么可以错过这条裙子，裙摆随风层叠，你能想象出那种动人的美好吗？那一刹那，他的眼里全是你。当年，晏几道吟出“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的时候，是不是也被这样一条绿罗裙惊艳？
那一抹绿，让女孩心系不已。每每路过，都会驻足，想象着穿上绿裙衣袂翩然的样子。奈何学生时代囊中羞涩，只能默默凝视半响，恋恋不舍地离去。终于，有一天，待她攒足了钱兴冲冲地跑去，还好，裙子仍在。当她终于穿上这条梦寐以求的绿裙，踮起脚尖对镜快乐地转圈时，喜难自禁。
毕业前夕，同学们纷纷邀约去银厂沟旅行。那蜿蜒曲折的银苍峡栈道，那磅礴的龙潭飞瀑，仍在记忆里闪闪发光。在大龙潭、小龙潭，在一泓湖水旁，她如愿穿着那条美丽的绿裙，长发飘飘，宛如从《诗经》中走出的在水之湄的女子，同学帮她拍照，将这一瞬间定格。当她蓦然回首时，那穿白衬衫的少年，恰好从那山路上走过，成为这桢照片的远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闺蜜写得一手飘逸的钢笔字，女孩便央求闺蜜抄录了《蒹葭》在照片背后，珍藏至今。可惜当突如其来的汶川地震袭来，银厂沟的美景已不复存在，不知道当年她穿着绿裙站在水边的那块巨石还在否？
再美再长的相遇，也有落幕的时候。不记得丁香什么时候落的，也不记得雨什么时候停的。“春天过去了！”女孩喃喃地对自己说。

多年以后，倚在春天的窗前，女孩细细品读《诗经》之《绿衣》：“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诗中这位多情的男子独自在家，细细端详着那件绿色的衣裙，它是妻子一针一线缝制的。他慢慢拿起来抚摸，感受着妻子曾经的温度。多么凄美的画面！她不由又想起从前那个年轻而多情的春天。“当时年少春衫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很多年过去了，那一抹绿，可曾年年泛起？
有一天，她偶然欣赏到莫奈的画《绿裙女人》，便怔住了。绿色的裙子让平白无奇的女子肖像顿生光彩，显得格外优雅动人。原来，无论东方西方，“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这类情愫如此的相通与绵延。万家灯火，不及你眼底的盈盈月色；万水千山，不如记忆中那条绿罗裙熠熠生辉。
女孩的闺蜜踏歌，也有深深的绿色情结。那个冬日，她们在街头相遇了，绿意葱茏的踏歌令她无法收回视线：绿色皮草、绿色毛衣、绿裙子、绿皮鞋、绿指甲，还有胸前挂着的绿玉……“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那形象，宛若不知从哪个山头、哪条水域、哪句诗行里走出的天人！
于是，问美丽的姑娘：此去经年，那最后一滴眼泪是否风干成玉坠，飘曳于你胸前；那半明半黯的相思，是否郁积了太多的绿韵，迸发在你心底？
“谁家绿杨堪系马？”又到四月黄昏！在这宁静而温馨的春夜，有谁会想起那时你爱穿的绿衣和月一样皎洁的脸庞？记得那件绿色的罗裙，以及那个穿绿色罗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