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故里》读后感

朗读这篇文章

至今仍然深刻记得《回归故里》中有句话是:

“决定他一生的因素就是:他生在何时、何地。也就是说,他所生活的时代以及社会区域,决定了他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他了解世界的方式,以及他和世界的关系”。

认真回想,

我们的生活里竟然有如此多细节应当琢磨。

这是三期推文的最后一期,请大家欣赏:

薛宝钗拳打镇关西的读后感。

被“来处”与“去处”挤压着的孤儿们

薛宝钗拳打镇关西

我们每个人,也许都有过从一个旧族群到一个新族群去且同时不被两个族群接纳的经历。我们同时是自己的“来处”与“去处”弃养的孤儿。

全书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政治话题:左右派之争、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争、性少数与保守群体之争、男人与女人之争。这些议题过于密集,导致如果略过这些不看,那么全书也的确不剩下什么了。水仙芒笑称,我们今天的谈话是家族秘辛大起底,但是也许我们如果不结合自己的实际成长环境和家庭背景来举例,就真的无法谈论这些问题。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即使我们这样排斥给每一个人贴标签,我们都必须承认,人永远无法真正地不被任何一个族群包括在内。同时,由于经济发展、科技昌明、政策影响,人很有可能在两个相对概念的族群中来回游走。于是我刚刚所说的“孤儿”就诞生了。

一、断裂、孤独与被排斥

《回归故里》第11页:尼赞在书中描绘了他父亲的形象,原本属于工人阶级,后来跻身资产阶级行列,每当如今的同僚对工人阶级出言不逊,他仍然觉得自己也连带着受到了攻击:“如果不贬低自己曾经的身份,怎样参与这样的讨论呢?”这句话真的太妙了,几乎可以辐射全书,给我一种巨大的震悚感。是呀,只有否定过去的自己,才有可能被新的自己容纳;可是,完全剥离过去身份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真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上野千鹤子的《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一书中有相类似的描述:有一种女人为了受到男性的尊重,会去选择成为“名誉男人”,大致就是故意摒弃自己的任何女性特质,和男人一样贬低女性的感性、情绪化等特质,把这个当作加入男人的投名状。男人也许不会真正把她当兄弟,但也会说出这种话——“女人都是激素动物。当然啦,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作为对她们的奖赏。上野千鹤子还举了另一个例子:美国也会有那些黑人世家,因为早早资本积累,子女也可以读名校。他的白人同学就会讲——“黑人都是粗俗鄙陋没文化的。当然啦,你和我们受的是一样的教育,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这些女人和黑人,到底应该感恩戴德并且人云亦云地歧视自己原先的族群,还是应当割袍断义呢?似乎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

我是三种类型的孤儿。

1.地域上的孤儿

我是拥有“刚波宁”(无锡话里的苏北人,苏南一带尤其歧视长江以北的人,认为他们贫困、野蛮、落后)血统、却在苏南出生长大的所谓“江浙沪独生女”。当我真正的“江浙沪独生女”朋友嫌恶地说——“刚波宁真是不讲究,当然啦,你肯定不是这样的”时,我会不知所措。当我极少数几次回祖籍吃酒,同辈的其他小孩抱怨“苏南人斤斤计较势利眼,当然啦,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时,我同样不知所措。

结果就是,苏南话和苏北话都不会说的我,即使都能听懂,也无法与他们交谈,像一个哑巴。言语上的孤独恰恰影射了身份上的孤独。

2.阶级上的孤儿

我的家庭也拥有同样的困惑。我的父母从底层白手起家做个体户才达到中产的(问题又来了,到底什么才算中产呢?),既买房置业,又有其他的产业,可以说是典型的暴发户家庭。但是,尽管下半辈子纯靠收租也能过日子,我的父母依然保持着赤贫时的消费习惯,认为买奢侈品和出国旅游都是浪费钱,甚至节省到连一些日常开销都是罪恶。其他相熟的做生意的苏南人家无法理解这种行为,总给我们戴高帽,说这是“低调”“家教好”“居安思危”,但只有我真正知道,这是一种难以洗脱的、永久维续的、精神上的匮乏与贫困。对此梦洁学姐和我有差不多类似的感受。因为幼年时曾体验过困窘与霸凌,让我真切地感受到“缺”的痛感。即使现在我已经并不“缺”,甚至可以挺直腰杆做一些张牙舞爪的姿态,我好像也还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从来没被满足过。尽管我很努力地维持一种崇尚低物欲、根本不care的心态,内心的渴望与不平衡也并不会因为道德觉悟上的打压抑制就消失。这种困惑足以将一个人压垮,但我幸运地找到了和解的可能,即使目前还无法完全免俗,但基本上还是朝向一个越来越坦然的趋势发展下去。

比如,当我看到真正的书香门第或者体制内家庭,心里会咯噔一下,总觉得没有人家高级;比如,我小时候会产生奇怪的自卑情绪,宁愿宅在家不社交,也不愿意和那些从小挥霍、吃喝玩乐的小孩子做朋友,导致我至今也没喝过星巴克,也搞不清楚许多奢侈品牌子(拥有消费这些的能力恰恰是中产阶级的证明),于是我在这些小孩的衬托下显得像个无产阶级;可是我随口说出“为什么28岁了还要跟人合租呢?”又会被大学毕业后就直接工作的舍友批评“何不食肉糜”,这时候我好像又突然变成了一个娇气无知的二世祖。可是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愿意真正接纳我,我的整个家庭都感受到这种阶级跃升造成的断裂与孤独。

3.性别

(我从不为自己是女权主义者感到羞耻,但我必须要为有可能引起的冒犯而道歉。)

因为家里都做建材生意的缘故,我的青梅竹马们(糟糕的用词……)普遍都有点不学无术,他们的成长轨迹是这样凡尔赛又无比雷同:男孩女孩都不用认真读书,中考考砸了就送出国或者重金买一个重点高中国际班的借读名额,镀金后再回国。长大后,男孩们大多成了玩咖和夜店之王,逐渐接手家中的生意;女孩们大多成了抖音小网红,然后成为前者的相亲对象。这种反智主义的气氛在整个圈子里根深蒂固。又兼之我的祖父曾在那十年遭遇迫害早早病逝,使得他最小的儿子,也就是那时还年幼的我父亲被迫投奔上海松江和苏州吴江的亲戚,不仅失去了继续接受教育的权利,还饱尝了寄人篱下之炎凉。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那个时代里,太多知识招致了不幸,导致我小时候表现出的读书写字等爱好以及时常冒出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在我的成长环境中显得装腔作势。我的青梅们提及我,总是会用“古怪”“神经质”这样的字眼,长大后渐行渐远渐无书;而我自小表现出的无趣,令我与竹马们也很难亲近。每次吃酒席的时候,我既不能坐在女孩那桌,也不能坐在男孩那桌。我好像失去了性别,既不是女人,也永远不是男人。

长大后,迟来的叛逆令我与父亲大吵一架,在经济上与原生家庭完全割裂。在《回归故里》整本书的第一段,作者的母亲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闪烁其词,但其实根本无意履约,从家里逃出来后,就没想过再回去。但他的母亲总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同样的,尽管我们的父女关系是如此的和谐亲密,但我父亲也会频频使用“缺钱了吗?给你打点钱要不要?”这种看似促狭实际上暗含威胁与弹压的话语来逼我就范。他至今也认为我只是在恃宠生骄,等到发觉了挣钱的辛苦,自然不会追逐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还不是会继续听他的话。很遗憾,我也没想过再“回去”。

当我热衷于在女性主义论文中使用“父权”这个概念时,我的朋友们大呼这是一种无病呻吟:你有什么好反抗的?你爸爸明明这么宠爱你!但“宠爱”这个词本身,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歧视——意味着从不被寄予厚望,从不被主张奋斗,这是一种对人格和能力的隐形轻蔑。 “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不论在成年还是小时候,他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通常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波伏娃的这句话,我从小就深有体会。

因为不是男孩,所以从小没有被灌输生意经,我无法和我的竹马们一样走向顶立门楣纵横商海的道路;又因为接触了女性主义,我也无法捏着鼻子走回和我的青梅们一样的道路。这是一个没有性别的人的孤独。

(但这种孤独已经被克服了!我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尽量将求学阶段维持得久一点,再找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来养活自己,如果刚好是自己喜欢做的就更好了。)

二、解决方案:

自洽、宽容

与无往不利的“精神胜利法”

若林学姐谈到自己小时候时常因为自己的父母是大学老师感到不好意思,父辈们认为炫耀书香门第的出身是很糟糕的事,教育孩子们要自持知识分子的风骨和骄傲,不必和有钱人比较财力(忘记学姐具体是怎么形容的了,待纠正)。这事实上已经给出了一种应对这种阶级差异的传统解决之道,就是回归中庸,不显山露水,也不十分逊色,就是最安全、最不容易被攻击的生存方式。我的父母大概也说出了同样的意思:穷不气馁,富不癫狂。也就是梦洁学姐说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里就引导我们走向新的解决方案:自洽,也就是变宽容,也就是与自己和解,也就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

关于自洽,我们实在谈论了太多,以一种和谐而热烈的方式。但是很遗憾!我忘记我们最后达成了什么样的结论……有待其他友人补充。我们中间还夹杂着零星一些其他问题,暂且记录。

三、到底什么样才算“知识分子”呢?

我们的讨论结果是,既不能只是某一领域专心治学,那样叫学者或专家才更合适,必须得有社会责任感;也不能像萨义德《知识分子论》说的那样只局限于政治监督功能这一方面,那样就纯粹是公共知识分子,简称公知,类似方方、许知远、矮大紧等,特别爹味,让人不适。

知识分子也许只是一个相对概念,二十年前一个大学生就是知识分子,可是现在即使博士毕业也还在踌躇,到底是做知识分子还是找工作?研究生学历的人对于初中学历的人来说算是知识分子了,但对一辈子治学的学者来说肯定不算什么。“中产阶级”等概念同理。

当我们举一个具体的人的例子,我们可能根本举不出来。所以,合格的、符合我们想象的知识分子也许并不存在,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一种最高标准的期许。事实上,我们主流意识形态期待的“社会主义新青年”,所需要具备的一些素质,和知识分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四、教育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对人的本真到底是一种追寻还是遮蔽呢?

谈论了一些精英教育对阶级固化的影响,以及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的成长过程,以及对小孩子的厌恶与喜爱,以及一些打工皇后们的家教心得(放飞自我!)。但这个问题太大了,搁置不表。

五、为什么主流媒体现在敢明目张胆地说希望少一点文科生呢?

为什么我们已经无法被“无用之用”这种话安慰到了呢?

结合时事地谈了一下新文科建设,文科应当重实践。我很不成熟地给出了文科一直是“第二性”的观点,略显悲观……但很快被大家说服,文科在未来的前景还是很好的!大家有关生产性和阶级性的许多观点,亦令我大受启发。

六、信仰问题。

关于宗教、爱国主义教育,不再赘述。

七、到底怎样才算自由和独立呢?

要宣称自己是独立的且要保证不会被任何人指摘,就必须要同时满足两套社会标准才行。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只满足一套社会标准或者显得没那么“有骨气”的人们是不独立的。我们所有人都生来独立而自由。仔细想想,与其说是读书笔记,不如说是谈话记录。但是即使所有人都读完全部,我们应该也还是会放飞自我地讨论下去……下一次,一定要会提前把书仔仔细细读完才行。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帕布莉卡 » 《回归故里》读后感

赞 (0) 打赏

评论 0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

觉得文章有用就打赏一下文章作者

支付宝扫一扫打赏

微信扫一扫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