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洛城闻笛》的主观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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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到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给学生讲到这样一个问题:
这首诗作于开元二十三年,是李白客居洛阳时写的。与《黄鹤楼闻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一诗相比,诗人内在的情感本来是隐伏的,在闻笛之前他并没有故园之思,之所以后来升上深浓的思乡之情,只是因为有了笛声的触发。后来倍受吹捧的席慕容的诗句“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也存有这样的影子。
李白的诗歌一向主观性极强,所谓的“主观性”,简单地说,就是以自我为中心,让整个世界都带上了个人的情感色彩,这首诗就是其中的典型。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笛声是清越的,是嘹亮的,但即使声音再响,也不会传得满洛阳都是。诗人说笛声随着春风飘得满城都是,诚然有安静的夜色作为背景,但更多的则是诗人的主观想象。那么,产生这种主观想象的心理基础是什么呢?这就是李白这样的浪漫主义诗人主观性的突出表现——因为“我”听到了,不但听到了,而且听得极为清楚,那笛声就充斥了“我”的耳鼓,而且每个音符都散落在“我”的心里,激起久远的回声。既然“我”听得如此清楚,那么,想当然的,其他人也应该听得清楚。后面的就好理解了。听到如此的笛声,当然会有所感触,按照李白写诗的惯常心理来推测,肯定会写他有怎样的感受,别人也应该是这样的。果不其然,后面续道:“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笛子吹的是《折杨柳歌辞》,这个歌辞是抒发离愁别绪的。它牵引着作者回望故乡,生出浓浓的家园之感。但作者是这样,别的听到的人未必就是这样,李白的主观性表现在哪里呢?表现在,他思念家乡,而他仿佛觉得所有的人都开始思念家乡。“何人不起故园情”,如果钻牛角尖来探究一下,我们完全就可以说,“洛阳的人就不思念家乡,因为他们就在他们的家乡”;我们完全可以说,李白未免一厢情愿,未免是在强求他人,因为按照他的逻辑,什么人都思念家乡,那么,不思念家乡的就不是人了。但诗是不能以逻辑来规范的,尤其像李白这样的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否则,那不但是大杀风景,更是暴殓天物了。
明白了这一点,来推测这首诗的来历,我们完全可以说,李白思念家乡是真切的,但偏偏有笛声的触动,而偏偏笛子吹的是《折杨柳歌辞》,这很大可能是他虚构的。作者只不过是借助于这一虚构的手段来更好地表达思乡之情而已。就这个角度来讲,不但是诗中的语句,就是整首诗也有着强烈的主观色彩。
正因为本诗主观色彩极浓,所以怎么读,都觉得它是优美的思乡的诗,而不是一首表达哲理的作品。但“诗无达诂”,略加褪去诗味而深味它的时候,我们同样会生出一种悲壮沉重感来。

“何人不起故园情”,通过刚才的分析我们知道,这句诗好在诗人将自己的情感挪移到所有人身上,更加突出地表现出乡情的浓烈。李白没有这番意思,我们却完全可以站在今天的思维层面上来做别样的理解:按照西方基督教的传说,我们都是亚旦和夏娃的后代,那时,我们的家园在哪里呢?在那没有灾难、没有瘟疫、没有痛苦、没有死亡的伊甸园里;但因为我们的始祖犯了罪,被蛇引诱食了智慧之树上的果子,于是被上帝降罚到人间,生老病死这样的轮回就出现在我们所有的后代身上,我们从一生下来就带上了原罪。我们的祖先离开了伊甸园,从此再也不能回去;而我们自然也不可能回去。这样,从崇高的意义上来讲,我们都是被家园遗弃了的孩子或者是背离了家园的孩子。我们失去了永恒的故乡,从此永远地流浪在大地上,像无根的浮萍,像风中的柳絮。因此,同样用李白的意思来表达就是“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既然天地只是个“逆旅”,那么,我们自然全都是“过客”。“何人不起故园情”的哲学意义就在这里:你生活起居的家就是你永远的家吗?如果回答是“不是”,那么,你永远的家又在哪里呢?在笛声的牵动下,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里后是很难挥去的。倘若读者意识到诗歌意义的这一层,又焉得不深重悲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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