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浓融“悼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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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安以前,中国古代文学并无“悼亡”一说,正是潘安所做《悼亡》三首,开中国悼亡诗歌之先河。潘岳《悼亡诗》: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僶勉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隙来,晨溜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这首诗歌翻译白话文:一年季节过得快,匆匆寒来又暑往。爱妻去年归黄泉,阴阳两界难相望。衷情有谁能诉说,独守亡灵能多长。还是再奉政府命,回心转意返官场。看见房了想亡妻,卧室又把过去想。纵请方士也无用,惟有手迹留墨香。枕上还有清香气,遗物还挂墙壁上。恍忽好象还在世,回神一想添悲伤。真像一对林中鸟,一夜之后能成双;又像水中比目鱼,游到中途失伴囊。门窗缝中春风来,早晨雨水檐下淌。梦寐之中不能忘,思愁日日心中藏。但愿到时能忘却,达观乐世象老庄。本诗歌由遗物到情景的跳跃,勾勒出诗人对亡故爱妻思念之情画面,所有的感伤与无奈融入“悼亡”二字里,一如既往的思念,缠绵悱恻;阴阳悬隔的世界,缱绻深爱。

  宋神宗熙宁八年,苏轼任密州知州。正月二十日的夜里,梦的色彩是一半凄凉锁粉黛,一半思念割粉妆。已故的妻子从梦的额头翩然而至,宛若一只蝴蝶贴在心窗,一半虚幻亦真,一半亦真虚幻,透明的思念绽放眼眸,一支迎春花探出心扉,思念馨香弥漫,久久萦绕不散。于是有了这一阕《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整首词,由现实到梦境,再由梦境到现实,往返穿梭,犹如日月深情眺望的密语,无需解说,梦里思念如烈酒,一醉不醒;梦外思恋如酒烈,断人心肠。

  公元1054年,苏轼19岁,王弗16岁。掀起红盖头的那一刻,羞涩满脸如樱桃,忐忑不安若海棠。金男玉女,从此打开了生命的初见,明媚如灼灼春日,透明若皎皎月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先去的依然在阴间翘首相望,不过忘川河,只为来世重相逢;活着的在阳间固守梦的凄凉,思念成殇。一半风雨,一半泪,一半明窗诉衷肠,一半痴情雕时光,这就叫刻骨铭心。君如鸟飞远,空有梦相随。谁知相思苦,除却天边月。

  宋代文学家陆游75岁还念念不忘其原配夫人唐琬,重游沈园,思念与诗情融合,喷薄而出: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陆游一生最大的个人不幸就是与结发妻唐琬的爱情悲剧。陆游于高宗绍兴十四年,二十岁时与母舅之女唐琬结琴瑟之好,婚后“伉俪相得”,但陆母并不喜欢儿媳,终至迫使于婚后三年离异。后唐琬改嫁赵士程,陆游亦另娶王氏。绍兴二十五年春,陆游三十一岁,偶然与唐赵夫妇“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遣致酒肴。陆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一词题壁间”。唐琬见后亦奉和一首,从此郁郁寡欢,不久便抱恨而死。陆游自此更加重了心灵的创伤,悲悼之情始终郁积于怀,五十余年间,陆续写了多首悼亡诗。

  “桥下春波绿”一如往日,感到似见故人。只是此景引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伤心”的回忆:“曾是惊鸿照影来”。四十四年前,唐琬恰如“翩若惊鸿”的仙子,飘然降临于春波之上。她是那么婉娈温柔,又是那么凄楚欲绝。离异之后的不期而遇所引起的只是无限“伤心”。虽然已过了四十余春秋,而诗人“一怀愁绪”,绵绵不绝,但“玉骨久成泉下土”,一切早已无可挽回,那照影惊鸿已一去不复返了。然而只要此心不死,此“影”将永在心中,开始就是永恒。

  正如黄静美唱的《多年以后》:多年以后我又会在哪里呢,是天堂孤独还是地狱苟活,多年以后不管我们会如何,哭过伤过也别说后悔来过……

  记忆不曾老去,青葱岁月,思念跋涉千山,横渡万水,影子与心的镜子重逢,仿佛从未分离。思念定格永恒,爱意绵绵不绝。情深蚀骨,永不凋零的风景。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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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旭,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清明》《安徽文学》《民间文学》《四川文学》《延河》《啄木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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