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香港的同性之爱——马家辉《龙头凤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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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入木三分描写人性的小说,以前我认识的马家辉是“锵锵三人行”里面的一个幽默而智慧的嘉宾,读这部小说,让我认识了另一个有着更加深刻思想的老香港,他的写法很老道,老道到让我难以相信63年出生的他其实是五十岁之后才开始动笔写小说。

这是一个以三十年代大中国为背景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陆北才那时候还是广东宝华县乡下一个傻傻的穷小子,每天干着木工货,命运弄人,他成年娶媳妇,娶回来的阿娟年少时候曾经被自己的爸爸多次奸污,竟然导致了这个女人内在对性的严重扭曲,一旦压抑了十多年的秘密被宣泄,她的老公陆北才就变成了她释放痛苦的工具,一个女人的悲惨命运最后祸害了这个家里的一个又一个男人,先是陆北才,等到北才不堪其扰逃离家乡之后,又是小叔子、公公……,看到这里或许很多人会本能的开始使用根深蒂固的道德准绳,却看不到这个女人幼年受伤的内心世界那个黑洞,一切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马家辉的描述像一个中立的旁观者在讲着别人的故事,却又像一个悲悯的老者多了对世事的洞察,这也正是我喜欢他的作品的原因。

三十年代,是一个纷乱的世界,在这个动荡里,陆北才先是从宝华到达广州,进了陈济棠的部队里成为一个士兵,虽然是最低级的士兵却依然让他踏实的生活了几个月。但是他害怕关于任何人的秘密,因为阿娟的秘密就像一个曾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告诉了他,那个可怕的野兽就被释放了出来,险些吞了他去。这个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以至于他已经相信秘密即吃人的野兽,可惜,他又在莫名之间知道了战友的秘密,又一次因为发现秘密险些丧命,只好再一次开始跑路,这一次的目标是隔海相望的香港,所有的故事也从此展开。

在香港,一无所有的陆北才成了一名人力车夫,他以为凭自己的辛苦总可以一趟趟拉出个车老板来。坐车的人很多是就职于香港政府的英国人,在这群人里出现了第一个常客亨利哥,每天晚上陆北才在前面拉车,亨利哥在后面坐车,中英文夹杂的交流虽不流畅,却让彼此在陌生的港岛上找到了一些亲切的感觉,因而有了某一晚的那一次拥抱,有了陆北才被拥抱之后的过激反应和之后亨利哥的杳无音讯,而这一次的拥抱也像另一个被释放的野兽,几乎让陆北才发狂,他终于知道了自从十三岁时被七叔一次次占有,内心怀着深深对男人的渴望,渴望被男人拥入怀中,渴望像年少时那样被呵护和珍惜,这种内心深处的渴望一旦被唤醒,就又变成了吃人的野兽。

在欲望无处纾解的狂躁中,陆北才一切的行为变成了报复,他最后成了亨利哥原来同伴张迪臣的爱人,在读这本小说之前,我从自己浅薄的对同性恋的认知里,无从获取两个男人的爱情是怎样的,以为那一切更大程度上不过是基于变形的性,但是马家辉却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颠覆的世界,在那里面,爱情是一样的疯狂、一样的甜蜜,所有的不同只是同性而已!

他和张迪臣相爱了,这个来自英伦的情报官成了他的最爱,而一个中国车夫和一个来自大英帝国的统治者代表无论如何不是平等的,这样的纠葛最终以张迪臣劈腿、几乎误杀而告一段落,张迪臣劈腿的是来自英国的高级代表,圣诞夜两个醉酒的男人恰逢陆北才和车友,发自内心的关切让陆北才放下了气恼,宁愿低头为张迪臣拉车,前后两辆车坐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另一个男人,而自己却忍着心痛在为他们拉车,把他们送到那个男人的家里,这样的感觉不就是爱吗?这一段描写这也让我明白其实所有的爱情都是一样的,无所谓异性还是同性。愤怒最终让陆北才动了手,险些令初来乍到的英代表挂掉,而张迪臣挥过来的拳头深深的刺伤了陆北才,异性之爱也不过如此吧!

他又一次开始了逃离,却不曾想,一次去广州的辗转,再回到香港的他已经变成了洪帮老大陆南风,从车夫到帮会头目,其中的跨度是以在广州无数腌臜的经历为代价,也让现在的南风成熟了许多,再见张迪臣,心痛的感觉淡去,哪怕张迪臣还是那个可以令他俯首的爱人。一个帮会大哥和英国警察结盟,换来的自然是地盘的不断扩充、江湖地位的水涨船高,他们就这样纠缠着、爱着、彼此利用着,让读者完全放下了对同性恋的芥蒂,终究是乱世里两个彼此取暖的人,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要去指指点点呢?在小说了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贯穿始终,那就是陆南风的唯一异性好友,欢场里的大姐大,名字叫仙蒂,因为这个阅人无数的欢场女子实际上喜欢的也是女人,他们两个人守着彼此的秘密,用常人无法理解的默契支持、陪伴。

小说里的故事总是难得圆满的,更何况是在大中国的三十年代,日本人的侵略击碎了所有中国人的梦,到了香港,梦碎的也包括曾经气宇轩昂的大英帝国子民们,身份的逆转改变了陆南风和张迪臣的关系,南风的情谊遇上张迪臣任何事情上的交换、计较令人心寒,曾经的爱情不过是南风的一厢情愿,所有的美好就算再浓情的记忆也一点点被落魄之后、只有求生欲而忘记过往的张迪臣的行为啃噬,南风终究不再是第一次初到香港的车夫,这么多年江湖的风雨早已让他变成了明白世事的帮会老大,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在最后居高临下的要了从日本集中营里救出的张迪臣,可惜上天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曾经的爱人被日本人杀害了,之后的他也丧命于街上的炮弹。

不知道天国里他们是否还会相遇,当2015年写完他们故事的马家辉再次坐在曾经承载了无数他俩故事的萧顿球场缅怀那段历史时,我真的相信,他可以听见他们、他可以感到他们,他知道他们,这个故事,第一次让我觉得两个男人的爱居然可以这样的美好。

你可以因为其中的任何一个原因去读这本书,1、喜欢马家辉,2、喜欢锵锵三人行的马家辉,3、想了解三十年代的香港故事,4、想知道更多关于男同性恋的故事。

那个年代风云变幻,也正是太令人惊愕的变幻才成就了无数精彩的故事,中文男同的小说大概读过的唯有《孽子》,可惜当年的《孽子》可以那样出名,而马教授写书的这个时代,很难有一本书再有如此际遇。用一句南风的话结尾:是鸠但啦(无所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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