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子.杂篇.盗跖》有感 -闲话“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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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庄子.杂篇.盗跖》有感

文\赵家洪

《庄子.杂篇.盗跖》全文写了三个寓言故事,第一个是孔子与盗跖,盗跖是柳下惠的弟弟,孔子与柳下惠为友,于是责备柳下惠不教育自己的弟弟,使之成为盗,他要代柳下惠去教育盗跖。柳下惠则告诉孔子“跖之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距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孔子不听,执意而往。孔子溢美并规劝盗跖“兼美三德,当行圣人之行,王天下”,却被盗跖一顿训斥“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带死牛之胁,多辞缪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并把儒家奉为圣人的神农、尧、舜、汤、武责为“皆乱人之徒,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贤士伯夷、叔齐、鲍焦、介子推、比干、伍子胥等批为“无异于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也。卒为天下笑”。孔子无以反驳,“出门上车,执辔三失,目芒然无见,色若死灰,据轼低头,不能出气”,再遇柳下惠,仰天叹曰“疾走料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第二个故事写了子张与满苟得就“名、利”进行辩论,批判了儒家的虚伪,提倡“无为小人,反殉而天;无为君子,从天之理。若枉若直,相而天极;面观四方,与时消息。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独成而意,与道徘徊。无转而行,无成而义,将失而所为。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将弃而天。”第三个故事讲了无足和知和的对话,无足尊崇权势、追求富有、耽于淫乐,乐于“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沉迷于“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而知和则认为这是“乱矣、苦矣、疾矣、辱矣、忧矣、畏矣”,并提倡“不以美害生,不以事害己”。这篇文章斥责儒家观点的虚伪性和欺骗性,主张返归原始,顺其自然,是儒家与道家思想主张的分歧的主要体现。

《易》本是卜筮之书,但博大精深,远远超出了卜筮之用,成为我国所有哲学思想的源泉,被誉为“解开宇宙的密码”。孔子为《易》作注成《十翼》,且《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孔子的天命观也是以“天道(自然)”作为最高准则,孔子认为“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第十七》;而老子的“道”则与“太极”不谋而合,易经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第四十二章》。太极由一阴一阳而成,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阳变化生生不息,“一阴一阳谓之道”《易》,老子也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儒家思想源于《易》,道家思想也源于《易》,两家的哲学思想都源于《易》,诸子百家都在讲“道”,儒家深于“人之道”,道家崇于“天之道”,究其根本,儒家得其“髓”,道家得其“神”, 得其“髓”者具“形”具“象”,外化于物——曰仁与义,得其“神”者无“形”无“象”,内敛于物——曰阴与阳。

纵观中国历史,由乱而大治崇道,盛世尚儒,乱世祈佛。佛教在中国兴起相对“儒道”要晚得多。儒家主张礼治,强调传统的伦常关系,尤注重人与人之间伦理关系等。在汉之前的诸子百家中地位跟其他一样的,甚至在秦代和汉初,遭统治者排斥,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把大汉朝推向强盛的顶峰,从而奠定了儒家学派在中国政治上的地位,统治阶层依据“仁义礼智信”发展了“礼制”,规范了社会的体制和人们的行为,同时,后世的诸位大儒不断地充实、发展儒家思想,使儒家思想根植于每个中国人的血液中,成为中国人思想核心和主体。道家学派的初衷也是为了“治国”,主张“无为而治”、“小国寡民”、“ 不尚贤,使民不争”,以“道”为出发点,注重“天之道”,提倡顺应自然发展的规律。这跟《黄帝阴符经》“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相似,都提倡遵行天道,天道既自然规律,一旦违反则“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但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黄老之术及玄学的兴起,某种程度上曲解了道家思想,把老庄思想中的负面影响发挥出来,带坏了社会风气,同时为统治阶级带来了许多麻烦。道家思想更多的是规范统治阶级“遵行自然规律”的治国理念,于民则是“与民休息,轻徭薄赋”,它是内在的、隐蔽的、注重自身的修养;而儒家思想更多的是规范民的思想行为,构建礼制,于统治阶级则是“教化于民”的治国理念,它是外在的、公开的、注重制度化的具象。

儒、道相互排斥又相互渗透,即矛盾统一,形成了一种互补的关系,儒家积极的“入世”思想,让人“学而优则仕”,通过勤奋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报效国家,造福于民。而当仕途不顺或遇到挫折时,又以道家“道法自然”、“清静无为”来抚慰,寄情于山水,待时而动,从而增强了心灵的韧性,使之更能抗压、更能抗挫折,不至于一蹶不振,就此陨落。这在李白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年少仗剑出川,何等意气风发,为了实现抱负,不惜“剑走偏锋”,到处拍马屁无果,构石室隐居安陆,之后又向玄宗献赋——《明堂赋》与《大猎赋》,符合玄宗当时崇道的心境,被玄宗诏时写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而被“赐金放还”后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追求自由,寄情山水,足迹遍布名山大川,而且李白在紫极宫请道士高天师如贵授道箓。可就算在游山玩水中依然期盼“忽复乘舟梦日边”,依然怀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雄心壮志,“出世”与“入世”在他身上相互交织,甚至六十岁时还披甲带刀要去建功立业。还有苏之后的一二十年官运亨通轼也是这两种思想互补的典型,苏轼二十岁科举高中,可谓少年得志,,仕途顺风顺水,直到乌台诗案的发生,乌台诗案前“千骑卷平冈”、“西北望,射天狼”豪情四溢,满怀报国热情,乌台诗案后“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世事一场大梦,……把盏凄然北望”,苏轼崇尚陶渊明式的隐者,向往隐逸的生活,推崇陶渊明的文化理想,甚至有学者认为我们今天所认识的陶渊明是苏轼精神中的陶渊明,是苏轼化的陶渊明,苏轼终其一生欲隐未隐,最后带着对隐逸生活的遗憾倒在了仕途路上。这两个伟大的文学家,如果只奉行“入世”思想,或许只是一“禄虫”钻营于官场,最后淹没于历史的长河;如果只潜心于“出世”思想,或许以只是“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地默默无闻,潦倒一生,又怎会登顶文学的高峰呢?对于国家来说,汉唐盛世都是这两种思想互补的结果,没有汉初几位皇帝的“无为而治”,也不会有汉武帝时期的大汉帝国;唐的建立者李世民以老子姓李,认作祖先,把道家思想作为核心思想指导施政,同时以儒家思想治国,才成就了“盛唐气象”。南北朝时期,改朝换代如流水,许多国家早起晚散,其根本原因就是施政思想出了问题,前秦苻坚时代,偃甲息兵,大力发展生产,轻徭薄赋,提倡儒学,兴办教育,国富民强,北方大定,本可以实现大一统的,可就在王猛死后没几年,庞大的帝国轰然倒塌。

“儒、道”这两种思想更像《易经》中的乾坤两卦,儒为乾,”君子以自强不息”,向外发散的、阳刚的、上升的;道为坤,“厚德载物”,向内收敛的、阴柔的、下沉的。天在下,地在上,一个上升一个下沉,天地交合,是为“泰卦”;天在上,地在下,则天地不交,是为“否卦”。因此,人生就是从泰到否的过程,一个人刚生下来,外表柔弱,而内里充满生命力,随着成长,外表越来越强大,内里越来越阴柔,这就是外在的“坤”不断的内敛,内在的“乾”不断的向外发散,二十来岁时,内里的“儒家思想”达到峰值,急于表现自己,急于开创事业,急于建立功勋,但这个时候大多总是四处碰壁,心有余而力不足;四十来岁后,内里的“道家思想”逐渐丰厚,到了六十来岁时,内里的“道家思想”达到峰值,开始追忆过往,开始感到“人生如梦,一切如过眼云烟”,正如孔子说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外在的“阴”逐渐内敛,内里的“阳”逐渐外散,当内无外溢,外无内敛,各自独立时,生命便终结了。

道家思想和儒家思想根植于我们每个人的血液,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又互相补充,让我们顺逆皆能安然,使我们不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会随波逐流,也不会自行其是。所以其本质都是一样的,互为表里的关系,是一个对立统一的整体。这大概就是我所理解的“儒、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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