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映藕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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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莲映藕丝甜

小时候，常听婆婆说，“花下韭、莲下藕”，都是美味。长大了，就亲眼见着了花下韭，吃着了莲下藕。那可都是真真儿的美食。

杜甫有诗云“夜雨剪春韭”，六朝的周颙认为蔬食味胜不过“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还记得当年，每每婆婆一盘韭菜炒蛋端上桌，爷爷就会重复刘秀泥店“救菜”的故事。传说王莽篡权，杀了汉平帝，汉平帝的儿子刘秀隐姓埋名，靠一种野生蔬菜充饥，后来刘秀势起称帝，封“救命之菜”为“韭菜”。韭菜不但清热、解毒；还滋阴、壮阳，更美味可口，增进食欲。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婆婆做的韭菜洋芋饼了。有土豆的软糯，鸡蛋的软香，韭菜的香味，腊肉粒的那种熏香，越吃越想吃。不管是在天井里坐着歇凉的爷爷，还是在地里头收拾秧袍头的伯伯、叔爷，还有才几岁的弟弟妹妹们，都喜欢这道又软有香的韭菜洋芋饼。当然，韭菜炒鸡蛋、炒腊肉，大人们更喜欢一些。

韭菜栽种不择地势，一小块地，铲除杂草，挖翻了，把土嵌细一些，播下种子，几天功夫，就有红红的胞衣拱出地面，伸出白色的嫩芽，顶着浅黄的帽子。慢慢地见了绿，然后，然后，就一茬一茬地，被婆婆割了，炒鸡蛋、炒腊肉、炒鸡脯，煎洋芋粑、煎红苕饼。韭菜一年四季都有，不断季。

妈妈整理韭菜很认真，一根一根的，或扁、或条，非常含蓄地冲着幺婶说：老幺最近活路多，累，吃点韭菜补一补，你多给他炒点韭菜吃。花样多几个，不要嫌麻烦。

幺婶就会很羞怯：二嫂，我知道。不麻烦，韭菜就是懒人草，种起来省事，做起来也省事。

婆婆便秘，偶尔还会脱肛，“大号”的时候，费劲。四婶生了弟弟飞，乳汁不足，很是着急。母亲就把自家地里的韭菜管理得绿油油的，舍不得吃，天天都要给四婶割一把去，让婆婆炒来他们俩吃。很快，四婶乳汁下来了，把飞催的胖嘟嘟的，四婶的脸色也红润起来，婆婆解便通畅了，也少了些痛苦。乐呵呵的抱着孙子，逗逗我们，给我们做好多好吃的。

老家大院的旁边有一块藕田，田角有一块大石头，是我们洗衣服的地方。这块田一般不种水稻，就养鱼和种藕。我喜欢荷田，不是源自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而是我家屋前的这块藕田。这块田，给我太多的童年回忆，太多的少年趣真。

看春荷露尖，总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镜子一样的水田，在月色下格外恬静。这块田的形状就是月牙形的，弯曲的田坎、田壁，在夜色中勾勒出一湾新月。一枚树叶，就打破了这夜的宁静，水面泛起涟漪。经历过一夜的月色轻抚，春日的某个早上，就见到一支两支芊芊的小尖尖冒出水面，撑起一个一个还没法离开水面的尖角。蜻蜓立在上面，吮吸着清凉的晨露。

放归宿假一般是两周。等我再次来到荷田，就见一个一个圆圆的荷叶，铺在水面上。露珠儿在荷面上滚来滚去。蝌蚪或者小鱼小虾，在水中游动，清晰可见。红鳍的鲤鱼自然是最受孩子们喜爱的，每一次游过来，就引来一阵惊呼：红鲤鱼，红鲤鱼。有的就要扑过去，这时候，爷爷婆婆最揪心，生怕哪个熊孩子下了田去捉鱼，“藕在发芽，藕在发芽——”

快到期末考的时候，荷田就满满的了，亭亭玉立着一枝一枝的荷伞，长柄的、短柄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望无边的绿意，凝脂似的，滚动着满满的希望。荷田底部的游鱼，摇动着荷叶，荷心上的滚珠就噼里啪啦的滚将下去，珍珠般的散落。这个季节婆婆最擅长的就是做荷叶粥、荷叶粑了。一大锅稀饭，砍来一柄圆圆的荷叶，趁着锅里热气翻腾，翻转荷叶柄，捂一会儿，等叶子变了深绿，提起荷柄，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

据《尔雅·释草》记载：“荷，芙蕖。其茎茄，其叶蕸，其本蔤，其华菡萏，其实莲，其根藕，其中菂，菂中薏。”

据说在南北朝时代，藕的种植就已相当普遍，其医药价值也早被人所重视。中医认为，生熟藕各具不同效果，莲藕生吃性味甘寒，可清热凉血；煮熟后性味温平，有助健脾胃。《本草纲目》甚至称之为“灵根”。我最喜欢的是切一盘干干净净的藕片，在火锅麻辣之后，两片生藕下去，仿佛吸附了全部的燥恬，让美食美味归于平淡。

藕的食用价值，也早为人所喜爱。袁枚《随园食单》里说：“藕须贯米加糖自煮，并汤极佳。外卖者多用灰水，味变，不可食也。余性爱食嫩藕，虽软熟而以齿决，故味在也。如老藕一煮成泥，便无味矣。”

对于吃藕，周作人说：“还是熟吃觉得好。其一是藕粥与蒸藕，用糯米煮粥，加入藕去，同时也制成了蒸藕了，因为藕有天然的空窍，中间也装好了糯米去，切成片时很是好看。其二是藕脯，实在只是糖煮藕罢了，把藕切为大小适宜的块，同红枣、白果煮熟，加入红糖，这藕与汤都很好吃。”

看来，爱吃藕，是大家的喜好。区作协、评协搞活动，最爱去区政府对面龙洲湾商街上的藕王汤吃饭，因为便宜，价格合理，关键是有几位老会员，吃一顿藕王汤，最惬意不过了。

新搬了家，阳台空间小了，但是一楼的采光井大约有几十平米，真是一个养花草的好地方。楼上住户的空调，滴答滴答不断地流水下来，到处乱溅。于是，我用一个瓦罐把水接起来，种植了一罐莲藕，也为蓄水养花草。同样经历了花开的清雅，本是很高兴的事儿了。不料，莲藕渐渐地盘根于罐底，好几节呢。采了荷叶，压碎了装在一个容器里，一次匀出一些，合着蒲公英、苦瓜干等，熬水喝，老公三高，这是中医给他开的方子，效果还不错，他圆圆的肚子慢慢扁平了一些，人也轻松起来。

买了一只猪蹄，取了两节藕，炖了。佐料是一杯自家种的青椒辣油，半醉半酣之际，想起莲映藕丝甜的佳境，想起仙逝的婆婆爷爷，想起孩提时的一些画面，感慨万分，不禁吟出一首绝句《秋荷图》：“盘根断藕鲜，一片绿蒲妍。挂在墙垣上，还君半尺田。”

爷爷婆婆已经作古，花下韭、莲下藕，或许，我品味的，是一些陈年的记忆，一些依稀的往事。不过，总还是那么的回味悠长，让人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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