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与中国文化》读后感: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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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与中国文化》

原著 | 余英时
解读 | 朱颜言

《士与中国文化》这本书的作者余英时,是一位美籍华人,1930年生于中国天津。是当代享誉国际的史学大师,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华裔知识分子之一,在中国历史、尤其是思想史和文化史方面成果卓著,早在80年代,钱钟书先生谈到余英时时,就说他学术造诣堪称“海外独步”、“即在中原亦不作第二人想”。

余英时先后就读于燕京大学、香港新亚书院、哈佛大学,曾在哈佛﹑耶鲁及普林斯顿三所长青藤大学及密歇根大学任教,还兼任香港新亚书院院长和香港中文大学副校长等职。

2006年获美国克鲁格人文与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2014年获唐奖首届汉学奖。

余英时著述颇丰,在他的几十本专著中,这本《士与中国文化》不仅能了解其治学思想、研究方法和治学内容,更是了解中国文化的一个绝好途径。

中国历史上的“士”大致相当于今天所谓的“知识分子”,但两者之间又不尽相同,但尊重历史史实的作者,依然沿用了“士”的旧称。

这本书不是一部关于“士”的文化通史,而是集结了十二篇有关“士”的历史研究专论,通过“士”这一阶层的历史发展,展现了中国文化的独特形态。

由于这是一部严肃的学术著作,读起来十分吃力,我们将采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出其中的思想精髓。

我们不妨先做这样一种假设——如果你是一名对《士与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的人,如果可以穿越时空,成为一名真正的“士”,你愿意穿越到什么朝代,成为什么样的人,去经历哪些非同一般的人生际遇呢?

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走进《士与中国文化》的世界。

从国家基层公务员到凭口舌吃饭的游民

如果你回到过去,比孔子还要靠前,可能会成为一名有正式编制的国家基层公务员。

这时候的“士”是古代贵族阶级中最低的一个集团,有基层职务,与庶人阶层相衔接。

虽然有“士”的名字,但还没有“士”的精神,没有一个高尚的信仰、强大的精神来支撑,所以他们无法批评政治、评判社会、抗礼王侯。

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国家内外战乱和社会发展,士慢慢失去了国家编制,由末流贵族成为士农工商四民之首,是最早的以知识为资本的人。

所以,如果你穿越到春秋战国时期,作为那个时代的“士”,无论你出身于没落贵族,还是上层庶民,都会成为一名没有土地和其它资产的“游士”,没有固定工作,全凭“口舌”吃饭。

当时诸侯国之间竞争激烈,君主们为了增强自身的政治号召力,都尽量争取有社会声望的知识界领袖,游士们也就有了立身之地。

他们游走于各国王侯之间,有的可以进入权利中心,成为一国卿相,或和君主成为师徒或朋友,受到超级礼遇,运气不太好的穷苦知识人也可以成为贵族的门客,至少能填饱肚子。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古代知识阶层兴起与发展的时期,既奠定了中国文化的基础,也表现出中国知识分子的基本性格特征,即“士志于道”,有知识的人要专心追求真理。

这不单单表现在儒家学派,当时百家争鸣,虽然所秉承的学术思想不同,但所有的学派都以“道”的承担者自居。

如果你穿越到了灭六国后的秦国,那你就太不幸了。

因为在国家统一后,统治阶层认为四方游走的知识分子想法太多,经常议论政治会不利于社会统一。所以秦王就下了一道“逐客令”,把各地游士都驱逐出境。

游士时代也就随着秦汉帝国的建立慢慢终结,中国知识分子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汉代:不当老师的官员不是好官员

中国文化传播之广,持续之久,凝聚力之强,在世界文化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儒家学派为此立下了汗马功劳。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不过是其中诸多学派之一。那时候普天之下皆有儒风,但是汉代以来,儒家文化在中国甚至整个东亚的传播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从理想到现实,汉代儒家便是这一遥远征途中的先驱者,而“循吏”便是其中的中坚力量,也是这个时代的“士”。

“循吏”这一名称始于司马迁《史记》中的《循吏列传》,后来被《汉书》继承,直到民国时期所修的《清史稿》还在沿用,意思是“奉法循理之官”。

官员不是完成行政职务的吗?怎么会成为文化传播者?这在中国是有着悠久的文化渊源的。

中国知识分子一直“以道自任”,认为自己是文化精英,承担着特殊的历史使命,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重建社会道德文化秩序。对自己强调修身,对人民强调“先富后教”。

也就是说,“士”首先要在道德和知识上完善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这样才能有能力富民、教民。

汉代循吏就是这样一种儒家思想的实践者。所以当你来到汉代,你要以此为己任。

循吏除了维持政治秩序,遵循法令,保障地方行政工作的正常运行,还特别重视教育工作,在政治统一的有利条件下,利用职权推行教化,自觉把文化广泛传播到中国的各个地区,以“师”自许、自荣,以建立儒家道德文化秩序为理想。

所以作者选取了“循吏”作为汉代士文化的典型,他们是官吏,更是教育家,文化的传播者、建设者。

魏晋名士,

中国历史上最纵情任性的知识阶层

汉代以后长期推行察举制度,导致名教礼法开始高度形式化、虚伪化。

《后汉书》记载,东汉时有个叫赵宣的人,在父母死后为了表达自己的哀思和孝心,竟在双亲的墓道中住了20多年,因此在社会上博得了“孝”的美名。地方长官因此数次推举他做官,眼看就要实现人生逆袭,太守亲自登门拜访时才发现这是个假孝子——守孝是要禁欲的,而他住在墓道中,却和老婆生了5个孩子。

从东汉末年到魏晋时期,礼法严峻而虚伪,连人们之间的亲密情感还有真情实意都要被压抑,所以有的人开始突破传统礼教的束缚,情与礼发生冲突时,宁可违逆至高无上的礼法,也绝不违背自己的真性情,在社会上形成了一股自由独立的思想之风。

如果你穿越到这一时期,也很可能会以情抗礼,做出种种“背叛礼教”、“不尊礼法”的事,但也会获得“魏晋风流”、“魏晋名士”的光荣称号。

按照儒家礼法观念,儿子直接叫父亲的名字是大不敬,忤逆之极,但有的父子偏不以为意,一起喝酒欢笑,互称名字,这样自由平等的相处,不可谓一次思想的解放。

夫妇之间的伦理关系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产生了“卿卿我我”这个成语。

那个时代女子必须尊重丈夫,“卿”一般是上级对下级的称呼,当然不能用于女子称呼丈夫,名士王戎的妻子称王戎为“卿”,王戎觉得自己太没面子,就告诫妻子别再这么叫了。

谁知这位王夫人却对丈夫说:“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我爱你、亲近你,才叫你为卿,我不叫你卿,谁叫你卿?

王戎听了,心里那叫一个甜蜜啊,从此就任由夫人称呼,再也不说什么面子、礼法了。

《礼记》有许多关于男女交往的限制,“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一家人,也不能随意接触, “叔嫂不通问”,小叔子和嫂子之间当然也要避讳,不能随意来往。

但大名士阮籍的嫂子回娘家时,阮籍就大大方方地去和嫂子告别,这在当时被很多人嘲笑,阮籍却翻个白眼说:礼法岂是为我辈所设?

魏晋士人们违背礼法袒露性情,除了人伦关系经常被突破,君臣关系也遇到了挑战,但这样的真性情背后,却是一场人性意识与独立意识的觉醒。

之后,人们开始缘情制礼,希望情、礼能够兼顾,能够互补,到了南朝后期任情违礼的事已大为减少。

唐宋时代,

“士”是受禅宗影响的儒家精英

佛教在汉代传入中国,魏晋以后,不仅征服了上层思想界,还逐渐主宰了中国的民间文化,造成魏晋到隋唐这七八百年,佛和道的出世精神在中国文化中占据主导地位。

儒学虽然是入世之学,但当时却和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严重脱节。

唐代以后,佛、道两家思想从出世转向入世,提倡勤俭劳作、入世苦行。这对新儒家的兴起形成了重要影响。

所以,如果你穿越到唐宋时期,虽然排斥佛教,提倡儒家思想,但也会不自觉地受到佛家思想的影响。

从唐代的韩愈到宋代的朱熹,这些儒家代表人物虽然全力排斥佛教,但却都继承发展了佛教的入世精神。

例如韩愈著名的文章《师说》,针对的是唐代儒学衰微的局面,其中所向往的“传道授业解惑”之师,其实也是以新禅宗中的师生关系为范本的。

不但整篇文章的精神取法于禅宗,其中两个重要观点“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和“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也是受到他们的启发。

到了宋代,范仲淹和王安石是北宋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他们也都受到佛教入世思想的影响。

例如,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即来自大乘佛教——菩萨未度己先度人,愿为众生承受一切苦难。

王安石出任宰相也是受到新禅宗“要为众生做点什么”的感召。

至此,新禅宗和新儒家合二为一,都有了入世苦行的精神。

到了明代时,佛儒道三教终于合而为一。

明清时期,士商合流

如果你穿越到明清时期,很可能会弃儒从商。

商人的地位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很低,在宋代,陆游训诫子弟时就表示,子孙后代只能在士和农二业选择,决不能流入工和商这样的市井阶层。那时候即便是非常成功的大商人,心里依然是很自卑的。

但这种情况到了明清时期就大不相同了,由于经济发展,商业本身的吸引力增强,弃儒从商的士人越来越多,商人家庭出身的士也越来越多,从此士和商的界限变得模糊,商人的社会地位得到很大提升。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当时科举考试录取比例历史最低,14世纪末,中国人口大约6千500万,而到了17世纪初人口增长到了1亿5000万左右,可是科举考试的录取名额却并没有相应增加,士人获取功名的机会越来越小。

明代才子文征明曾记载苏州地区的录取情况,说1500名生员,三年里只有50人可以成为贡生或举人,每个人在三年时间中只有30分之一的成功率。

考公务员那么难,又干不了农活,不少士人放弃考试,走向创业经商的道路。

这与当时的经济情况和市民文化也是相辅相成的,明清时期的民间文学越来越发达,出现了不少以商人为主角的小说、戏曲,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候还出现了大量商人的墓志铭。这也是商人社会地位提升的一大标志。

以前的商人自卑自贱,但这时也能说“虽终日做买卖,不害其为圣贤”,圣贤二字以前怎么也安不到商人的头上的。

但明清时期的商人却非常自信,还有人说出“良贾何负宏儒”这样的话来,认为优秀的、有文化的商人所提供的社会价值还有个人成就,丝毫不亚于那些博学多才的儒学大家。

这一时期文化精英们的教育思想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明代儒学宗师王阳明虽然和宋代的朱熹一样出身于士大夫家庭,但由于时代的不同,他不像朱熹专对“士”阶层说教,走高层路线,而是把士农工商四民都作为教化对象,走通俗化的道路,使社会大众都能接受到儒家思想的洗礼,这也是王阳明的伟大之处。

士一直有重视自身道德修养的传统,但是到了清代有了新的发展,儒家学者们也开始重视起个人道德的物质基础,认为士必须先有独立的经济生活才能有独立的人格,所以每一个士都必须把养家糊口看作自己最低限度的人生义务,不能待养于人。

以上就是这本书的主要内容,简单来说,士在整个中国历史上的面貌是这样的:

他们在先秦时期是“游士”,秦汉以后是“士大夫”,秦汉以后的2000多年中,又可以划分为好几个阶段,与每一时代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思想等各方面的变化相呼应。

秦汉时期,“士”的活动比较集中的表现在以儒教为中心的“吏”与“师”两个方面。

南北朝时,儒教中衰,“非汤、武而薄周、孔”的道家名士如嵇康、阮籍等人,与心存“济俗”理想的佛家高僧如道安、惠远等人,反而更能体现“士”的精神。

隋唐时代除了佛教徒继续其拯救众生的悲愿,诗人、文士如杜甫、韩愈、柳宗元、白居易等人,更足以代表当时社会的良心。

宋代儒家复兴,范仲淹所提倡的“以天下为己任”,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风范,成为后世“士”的新标准。

明清时期士商合流,佛儒道三家合一,此后,伴随着封建科举制度的取消,“士”的时代宣告终结,取而代之的是现代知识分子,这也是这本书研究的下限。

书中所刻画的“士”的性格,是理想化的、典型化的,也许中国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位真正的士完全符合这样一种理想典型,但中国的士人却一直信奉、向往着这样的理想典型。

数千年来,士的理想精神一直督促鞭策着一代代知识人担当起社会的良心。虽然士的传统已经在中国消失了,但士的精神依然延续在现代中国知识人的身上,五四时代知识人追求民主、科学的精神,依然是“士以天下为己任”的流风余韵。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正是有那些不灭的风骨,和一代代的传承,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精神,才如此璀璨和不朽。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士的传统在中国延续了两千多年,愿你我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新的了解,新的感悟,继续坚守。

*文:朱颜言,慈怀每天一本书签约作者,公众号:朱颜言说,有诗情画意,也有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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